“段燃還沒回來?”
聞離曉有些意外。現在天色已經開始有些晚了,段燃居然還沒回來?
高裘一邊整理著手裡的資料,一邊搖搖頭道:“快到過年的時候,段哥就經常在外麵,一方麵是趁著年關清理冒頭的邪神,另一方麵嘛……”
他故意頓了頓,似乎想等聞離曉追問。
聞離曉雖然沒有追問,但卻靜靜地看著他,明顯在等待後續。
高裘心中大定,繼續道,“段哥已經沒有家人了,每次過年我們回家,協會裡就會留下他孤零零一個人,大概也是不想一直自己待在協會裡吧。”
聞離曉眉毛稍微動了動,若有所思地看了高裘一眼,忽然看向了高裘背後的林充:“真的嗎?”
林充端著給崔櫻櫻煮的紅糖水路過,一愣,隨後趕緊附和:“對對對,我之前邀請段哥到我家過年,段哥也不願意……唉,主要還是我和段哥關係沒那麼親近。”
說到最後,林充搖頭晃腦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要是有人能跟段哥一起過年,也省得段哥一個人不好受。”
聞離曉目光在唏噓的高裘、沉歎的林充臉上掃過,眉毛稍微挑起,簡單“哦”了一聲,就去了自己的工位。
留下林充和高裘麵麵相覷——小聞有沒有聽進去啊?
還沒等他們回去找崔櫻櫻商量,就看到段燃推門進來,看到他倆直愣愣地站在門口,意外地道:“你倆杵在這裡乾什麼?”
高裘回過神:“沒什麼。段哥,你去哪了,小聞剛才還在問你。”
段燃頓時一驚:“小聞來了?他找我?”
“對。”林充注意到段燃的表情不對,頓時疑惑,“段哥,你慌什麼?”
段燃正色道:“哪裡慌了?我隻是在想給小聞送什麼新年禮物!”
隨後他壓低了聲音問,“他表情怎麼樣,是生氣還是很生氣還是特彆生氣?”
“……”高裘臉上流露出了複雜的表情,“我看不出小聞表情的區彆。”
而且三個選項怎麼全都是生氣?
段燃表情一苦,對他們揮揮手,整理了一下衣襟,視死如歸地向著聞離曉的工位房間門走去。
高裘和林充再次麵麵相覷。
林充露出了過來者的表情:“看來段哥惹小聞不開心了啊。”
高裘表情複雜地道:“櫻櫻真的確定段哥和小聞能成?”
林充老謀深算地道:“就是會產生矛盾才說明有戲,隻有兩個人試圖靠近,才會產生舒適區的碰撞進而有矛盾……你這種單身狗不懂。”
單身狗高裘看了眼林充手裡的紅糖水,對他“嗬嗬”了一聲:“快滾快滾!你們結婚的紅包沒了!”
……
段燃站在聞離曉門口,開始醞釀自己應該怎麼道歉。
他好久沒有這種緊張到坐立難安、不知道手腳該放在哪裡的感覺了。
思考了好幾種說辭,還沒決定哪種,麵前的門忽然打開,聞離曉平靜的臉出現在門後。
段燃內心一提,下意識脫口而出:“小朋友,要不要搬來跟我一起住?我送你房子!”
聞離曉歪了歪頭,臉上寫滿了“你是不是有病”。
段燃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他在聞離曉麵前越來越蠢了,這還怎麼追人?
他試圖找補,“我的意思是……有一個我們的私密空間門,也方便我們談一些比較隱秘的事情……”
段燃的話還沒有說完,聞離曉忽然伸出手,一把把他拉進了屋內,隨後關上了門。
進屋的瞬間門,段燃就感受到這間門屬於聞離曉的房間門已經被結界籠罩,地板上浮現出淺金色的法陣花紋,將房間門變成隔斷外界所有感知的封閉世界。
直接在除魔協會內搭建新的私人空間門,卻沒有被任何人發覺,連負責看守掌控協會的邪神馬桶都沒有反應。
段燃內心驚歎收回石板的聞離曉的能力愈發強大,同時又稍微放心了一點——看這樣子,小朋友是打算把他關小黑屋裡抽一頓?那倒還好。
段燃最怕的是聞離曉從此不理他,用觸手抽他反倒隻是承受一點“痛苦”而已……
看著聞離曉平靜望過來的目光,段燃非常識時務地蹲下抱頭:“你打吧!”
聞離曉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我打你乾什麼?”
段燃從手縫裡抬頭,英俊的臉上擺出一個討好和歉疚的表情:“因為我……”
他頓了頓,“不夠虔誠?”
聞離曉冷哼了一聲:“你也知道?”
他看段燃似乎不像前幾天那樣對他有些隔閡的樣子,不知為何心裡舒坦了不少,對段燃道:“伸出手來。”
段燃不明所以地伸出手,在心裡猜測是什麼酷刑——該不會是殘忍的撓手心吧?
隨後他的掌心一沉,落入了一個微涼的物品。
段燃收回手看了一眼:是一枚隻有拇指大的小雕塑,雕塑的形狀就是聞離曉觸手的集合,而材質看起來宛如黑水晶一樣瑰麗而神秘,夾雜著淡金色的花紋,最中間門還有一塊血紅色的印痕。
聞離曉臉側到一邊,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既然收你做眷者,你的待遇當然不可能比聽風差……這是用‘大地’領域的神格做成的掛飾,你戴在身上,隻要踩在地上,就能獲得來自大地的永恒保護與援助,可以隔絕大部分傷害,還能快速恢複你的力量。”
將三柱神之一的地母神做成了掛飾……
不用聞離曉說明,段燃立刻就猜得到,這份保護對應的是過去他曾經說過的“雖然受傷會恢複、但是怕疼”,同時也是為了他使用完“弑神者”的力量不會力竭到站不起來。
他的小朋友不論正體是人類成神還是深淵的存在,不論表麵上看起來多麼冷淡不近人,內心始終是那麼仔細、慎重而溫柔。
想到自己之前竟然會懷疑聞離曉,段燃就覺得自己的腦子簡直進了水,八成是打地母神的時候把腦子打壞了。
段燃手指小心地在掛飾表麵愛撫了一下。
掛飾上的觸手稍微扭了扭。
段燃睜大眼睛:“活的?”
聞離曉哼了一聲:“不用我的神秘,怎麼壓製住‘大地’的神格?”
他自己吃掉自然隨便用,但是分離出來之後如果不進行壓製,“大地”的神格能迅速與周圍的土地結合,創造出無數的怪物吞噬地表,直到誕生一位有理智的邪神。
段燃眨了眨眼,一顆心如同泡在了溫泉中,又柔軟又溫暖,對自己胡思亂想惹來的這些麻煩更加愧疚:“謝謝,小朋友。”
聞離曉麵色不善地盯著他:“我都跟你說了我的身份,你還叫小朋友?”
段燃略有些尷尬地乾笑道:“習慣了,不好改嘛。”
不等聞離曉繼續糾結,段燃迅速轉移了話題,“我也有要給你的東西。”
聞離曉挑了挑眉:“房子?”
“……不是。”段燃咳嗽了一聲,低下頭,看著聞離曉的眼睛,神情忽然溫和了下來,“這個給你。”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宛如鑰匙一樣的東西,放在聞離曉掌心。
聞離曉感應了一下,沒有在上麵發現任何神秘的痕跡,有些疑惑:“這是什麼?”
段燃含笑道:“這是‘弑神者’的鑰匙。”
聞離曉抬眸:“天賦還有鑰匙?”
“確切的說,是天賦授予的鑰匙。”段燃手指撥弄了一下那枚鑰匙,“每一位蘇醒者都有一枚,並用科技手段而非神秘手段與天賦相連,可以用鑰匙授予非蘇醒者使用自己的天賦。”
聞離曉明白過來,皺起眉頭:“為什麼給我這個?”
段燃道:“過去這枚鑰匙我一直放在總會,並將申請使用的門檻調到了最低,基本上任何正規協會成員都可以選擇使用我的天賦……”
說到這裡,聞離曉的表情已經變得有些不好了。
段燃這種舉措,簡直就是在慢性自殺!
聞離曉對天賦到底是什麼機製並不了解,但毫無疑問蘇醒者的力量有局限,段燃這個蓄水池就算再寬廣,水管多了,遲早要被抽乾!
段燃看出了聞離曉的生氣,連忙伸手順了順聞離曉的毛,隨後低聲道,“現在我把它給你……並不是說讓你處理以後‘弑神者’的授予,而是代表我的想法和過去不一樣了。”
聞離曉仰起頭,看到段燃墨色眸子中那團明亮而溫柔的赤紅火焰。
段燃輕柔溫和的嗓音繼續響起,“過去我一直覺得我擁有這份天賦,就該承擔起所有的擔子,拯救所有的人,哪怕自毀也在所不惜;但現在在那份信念之外,我也多了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心願,一個讓我覺得比起在悔恨中死去,我的生命還有更大意義的心願。”
並非他不打算繼續拯救可以拯救的人,也不是他不會因為無法救到人而痛苦。
隻是壓力、痛苦之後,段燃多了一個從沼澤中站起來,爬上充滿陽光的岸邊的動力。
聞離曉奇妙地聽懂了段燃話語之外的隱藏含義,也奇妙地懂了段燃為什麼要把這枚鑰匙給自己。
這本該是聞離曉認知中最為準確的神靈與眷者的關係——神靈拯救眷者、眷者將自己奉獻給神靈;但聞離曉莫名覺得他和段燃之間門沒有那麼純粹而簡單。
有些彆的東西藏在這枚普普通通的鑰匙中、藏再段燃溫柔而誠懇的話語中、藏在他現在略微有些加速的心跳聲中。
聞離曉伸出手,手指在觸到那枚鑰匙時稍作停頓。
總覺得接下這枚鑰匙,有些事情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在聞離曉猶豫的不到兩秒鐘裡,段燃忽然抬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掌,順便將鑰匙塞給了他。
段燃的體溫比聞離曉要高,那枚鑰匙卻有些涼。聞離曉能感受到段燃灼熱的手指與堅硬的鑰匙,雖然主動,卻並不過於強勢。
聞離曉沉默了片刻,鬆開手,將那枚鑰匙輕輕拋了起來。
一條觸手從天花板中伸出來,咬住了鑰匙,隨後吞了下去。
段燃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