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當年犯了案子,跟著連累了陸家,讓外祖父平白賠了大筆的銀子,如今眠棠這個外姓人又回來白吃白喝。
陸青瑛和她母親一樣,想到這一點,心裡都不怎麼痛快。
再看看眠棠屋頭裡擺著兩個丫鬟,竟然比她這個陸家的正經小姐都講究排場,一時間,陸青瑛心裡更不痛快了。
所以進了屋裡後,她是四處打量,一時看見新的被麵,折痕未消的幔帳,都有種自己被占了便宜的感覺。
不過全氏比略微沉著臉的女兒強。她跟她的夫君陸慕一般,臉麵上的功夫,向來是做全的。
所以二舅媽入屋拉著眠棠的手時,是一番噓寒問暖,也是一臉的心疼,向她細細打聽這幾年的遭遇。
眠棠的經曆都是些不可說,便依著跟外祖父和舅舅們約定的說辭,隻說自己大病一場,腦子不甚清明,許多事情不記得了,這兩年就請托寄住在名醫的家裡養傷了。
三言兩語搪塞了舅媽,眠棠這邊就再無話可說。
剩下的就是聽舅媽不動聲色地詢問著眠棠之前在西北時,倒賣東西,到底賺取了多少錢。
眠棠覺得這麼委婉的話,二舅媽可想不出來,大約是二舅舅想知道,才差使著二舅媽來問的吧。
她微微一笑,並沒有吐露實情。雖然外祖父罵了她,也不要她的錢銀,可是重振陸家鏢局,是她責無旁貸的事情,這裡麵需要動銀子的地方太多了。
昨天,她從外祖父的書房裡出來,跟著大家一起吃飯,可聽二舅舅略略提起過,他如今跟著一位貴人,做起了販賣煙草的生意,隻不過他缺些本錢,隻能瞪眼看著彆人賺錢。
不過按照以往的慣例,二舅舅八字跟財神犯衝,做生意賺時少,虧本時多。若是自己說了,二舅舅張嘴借錢,她就不好推脫了。
二舅沒想到一彆幾年,眠棠說話越發周瑾,十九歲的小姑娘卻跟三十多歲的婦人般穩重。她一時撬不開眠棠的嘴,便述說著陸府的種種不易,以及多一個人吃飯的艱辛。
眠棠趁著全氏長籲短歎的功夫,將事先準備好的信封遞給了全氏道:“二舅媽,我如今寄住二舅舅的院子裡,吃喝一應都是要花錢的,這些個是我母親當年留給我的一點錢,數目不多,但也夠眼前的花銷,免得我回了家,反而累的大家節儉吃不上肉,還請二舅媽笑納。”
全氏接過來後,嘴裡說著眠棠太見外,那手指卻撥開信封抽出來飛快瞟了一眼,這一看不打緊,竟然是一百兩的銀票子。
全氏沒想到眠棠出手這麼大方,一時間滿臉堆笑地將信封往回推。
眠棠少不得跟著她推讓了一番,隻說昨日聽聞二舅舅要做生意,這些錢有一部分權當她入了股,這才讓全氏收下。
眠棠並非要白吃白住,這讓全氏有些意外的驚喜,就連一旁的青瑛表妹臉上也有了些笑意。
不過不管全氏怎麼問西北倒賣紅利多少,眠棠總是顧左右言其他,不接話罷了。
在表妹問她的婚事可有著落的時候,眠棠又笑了笑道:“我剛回家,想在外祖父跟前多儘儘孝,婚事暫且不急……”
全氏聽了這話,道:“怎麼能不急?你都十九了,再不嫁人,可就沒得挑揀了,不過你也彆急,我和你大舅媽也會想著,給你多看看好的。”
畢竟她是外姓的,若是留來留去,總是不妥,全氏這個當舅媽的倒是真心實意希望眠棠能嫁出去。
既然說到了女兒家的婚事,便很自然地說起了陸青瑛新近要看的親事。
接下來便是陸青瑛占了主角,跟眠棠含而不露地炫耀了一番她做縣令的外祖父給她搭線的親事。
說到那蘇家過不了幾日就要來府上做客時,陸青瑛微微羞紅了臉,也掩飾不住一臉的興奮。
眠棠含笑聽著兩母女之間你一眼我一語的炫耀,不過心裡卻是一聲歎息。
難怪老人家說,當多出去走走,見一見世麵,看人看事便會大不相同。
她以前隻覺得二舅媽能言會道,待人親和。可是現在卻覺得這半路榮升上來的官眷,竟然不及王府的一個老媽媽來的威嚴體麵。
也難怪李媽媽總是看著她不順眼,逮著機會就想訓斥一番呢……
在全氏眉飛色舞的炫耀裡,眠棠一時有些走神。
這次家常閒聊,直到全氏突然想起自己院子裡的窗戶紙還沒有換時,才算告一段落。
未來的親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到,她得指揮著老媽子趕在貴客盈門前將窗紙換了,這才起身要領女兒回去。
不過她屋子裡類似換窗紙的雜事甚多,人手不夠,最後全氏又開口要借調眠棠的兩個丫鬟前去幫忙。
碧草嘴直,開口問全氏:“我們兩個都走了,誰來服侍小姐?”
她這一說,頓時惹來全氏怒目相視。陸青瑛也不太高興:“不過是叫你們去做些雜事,又不是不讓你們回來,我表姐怎麼離了你們,就連水也不能喝了?”
眠棠微微一笑,沉穩說道:“二舅媽不知道,我的手腳前些年受了些傷,使不上氣力,疼起來連壺水都端不動,我身邊的丫頭知道我這毛病……不過我半天不喝水也沒關係,您儘管領人去使喚……”
陸青瑛被懟得一滯。這次眠棠回來,不知為何變得以前嫻靜得多。以至於陸二小姐差點忘了,她這位表姐其實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時候,因為嫉妒眠棠跟她穿一樣的裙子,卻比她好看,陸青瑛攛掇自己的哥哥陸之富欺負眠棠,往她的裙子上迸泥點子。
眠棠當時就是像現在這麼皮笑肉不笑,再然後,也不知眠棠是怎麼弄的,竟然將她和哥哥一起騙到了花園園丁堆積花肥的坑邊。
隻有十一歲的小姑娘,用一根竹竿就將他們兄妹倆給捅進了臭氣熏天的花肥坑子裡,還用竹竿拍著屁股不許站起來。
直到大人們聽到哭聲尋過來,才算是救下了他們,眠棠也被她娘打了屁股。可是眠棠大人打罵時都不掉一滴眼淚,還是眼神幽幽看著他們兄妹,讓小時的她夜裡睡覺直做噩夢。
不過從那以後,柳表姐坑人的手段越發嫻熟,以至於兩房的孩子們都不敢無故招惹她。
如今,陸青瑛被眠棠這個似曾相似的微笑提醒,倒是打了個激靈,隻往回圓話道:“半天不喝水可怎麼行……”
眠棠都這麼說了,全氏也不好將兩個丫鬟都借走了。於是便留下了碧草,帶著芳歇回轉二房的院中去了。
等全氏母女走了,碧草忍不住跟眠棠嘀咕道:“老太爺昨天在飯桌上明明說了,小姐的日常月利都由老太爺出,小姐您何苦的這般大手筆,給了她們那麼多的銀子?”
眠棠卻笑笑不語,她這個二舅媽就是愛占小便宜的性子,給了全氏些好處,換來耳邊的清靜,在眠棠看來很是劃算。
不過等入夜時,芳歇才回來,也不知在二房的院子裡做了多少的活計,累得居然讓碧草給她捶腰。
眠棠問起她那邊的情形,芳歇小聲道:“二夫人一直變著法兒問小姐您這兩年的事情。我隻悶頭做事,不搭言,許是氣著了二夫人,便什麼臟活累活都讓我做。得虧碧草沒去,不然她那沒把門的嘴,說不定會說些什麼呢!”
碧草表示不服:“憑什麼我便會說漏?難道隻有你得了李媽媽真傳,我就什麼都不懂?”
兩個小丫頭鬥嘴,失了規矩全然不知。
眠棠懶得管,靠在榻上吃著軟糯的冰糖黃桃,心裡卻感慨,若是李媽媽在此,這兩個小丫頭的膝蓋難保,都要跪在井頭舀水,頂在頭頂罰跪了……
這由仆到主,眠棠一時難免走神,想著那位崔軍爺不知此刻實在野外宿營,還是在城頭巡查……
崔軍爺其實原本柳眠棠想得要愜意很多。
蠻人部落很多,並非鐵板一塊,既有如負隅頑抗者,更有急於與大燕軍交好,扳倒阿古扇單於者。
而崔行舟此刻便在蠻人舉行的宴席之上,聯絡一下部族的感情。
說是在蠻人的地界舉行的宴會,其實方圓的荒漠草原,早就是崔行舟的囊中之物。
然後此地並非漢人久居之地,崔行舟一□□霆手段,另一手難免要備些拉攏人心的懷柔之策。
所以對於不願依附阿骨扇的部族,崔行舟一律寬容友待。
為了迎接這位貴客,蠻部察錫部落召集了一群部落裡的妙齡女子,隨著胡琴鼓點翩翩起舞。
她們皆穿著薄裙窄袖短衣,露著一把纖腰,舞得曼妙而魅惑。
崔行舟身邊的大燕將士這些日子來,連母豬都看不見,驟然眼前多出這麼多的妙齡女子,當真是看得移不開眼。
而身為正主兒的西北主帥,卻有些目迷離,靠坐在牛皮椅背上,目光卻好似越過了眼前的舞女們,不知延伸向了何方……
在一旁作陪察錫部首領,在一旁察言觀色甚久,有些拿捏不住這位主帥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