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1 / 2)

跟在蘇栩栩身邊的丫鬟統共就四人,清荷綠葉都是宮裡的人,雖有幾分相貌,與蘇栩栩相比卻是天壤之彆。

明書還是個搓衣板般的小豆芽,恐怕連男女之事都懂得不多。

唯獨容淩已經長開了幾分,如同枝頭初綻的花苞,眉梢眼間皆自有一股勾人氣韻,舉手投足之間氣度非旁人可以比擬,就連路過的太監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兩眼。

麗妃口裡狐媚子說的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蘇栩栩微微笑道:“姐姐多慮了,阿淩是自幼邊跟在本宮身邊伺候的丫鬟,忠心不二,怎會做出逆主的行徑。”

麗妃似是料到她會這般說,聳了下肩頭,勾唇道:“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妹妹入宮尚且不過一日,又何必早早下此論斷呢。”

蘇栩栩全然不放在心上,依舊是雲淡風輕:“本宮相信自己的人。”

二人說這話,漸漸便走到太後的永寧宮。

剛跨入永寧宮的朱紅大門,就能聞到香燭沉鬱的氣息。

太後常年燒香禮佛,宮中的香火就沒斷過,聽聞下人稟報幾位妃子前來請安,老人家才收起手上的佛珠,到了正廳。

“參見太後。”正廳裡一眾妃子已經等候多時,紛紛行禮恭迎。

“都起來吧。”直到太後出聲後,所有人才敢起身落座。

容淩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在座幾位妃子一眼,蘇栩栩,麗妃,還有端妃,唯獨太後左手下方的位置空著。

麗妃當然也注意到這一點,當即笑吟吟開口:“莫非榮妃昨夜身體不適,到現在還沒好,待會兒咱們可得去看望看望她。”

端妃眉眼低斂,言辭間要穩重得多:“總歸是要過問一番的。”

“用不著各位姐姐看望。”端妃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道利落響亮的聲音,榮妃的步子便邁進來。

與其他妃子溫婉嫻靜的打扮不同,她衣衫發飾皆是張揚明媚的色彩,整個人也是聲如黃鸝鳥兒般清脆悅耳:“臣妾參加太後,祝太後金安。”

“哎唷你這小丫頭。”一見著榮妃,太後便喜笑顏開,“本宮聽說你昨夜病著了,今日可好些?”

“若是沒好,豈敢前來請安,莫不是存心將病氣渡給了太後?”不似其他人那般拘謹,榮妃心直口快,“況且,有聖上龍氣庇護,臣妾當然好得快。”

她說起皇帝,其他人皆是神色莫辨地朝蘇栩栩看了一眼。

榮妃大概是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囂張,當即看向蘇栩栩,眼底的得意之色卻毫不掩飾:

“不好意思啊蘇妹妹,昨夜實在是我難受得緊,不成想陛下還如此惦念著我這個老人,反倒讓你獨守空房。”

她嘴上雖是在道歉,語氣裡卻聽不出半分歉意,眉眼間難掩張揚。

若是換到旁人,定然是要被刺激到,偏生蘇栩栩輕吹了一口手中的茶盞,仿佛她說的不過是旁人之事:

“姐姐身體欠佳,聖上宅心仁厚,於情於理,我的事都應該放在姐姐後邊,您又何必心懷愧念。”

榮妃似是一拳打到棉花上,好不得勁。

端妃忙出來打圓場:“蘇妹妹說得不無道理,這一場秋雨一場寒,榮妃你素來身子弱,可千萬又當心些。”

一屋子宮妃,說來說去無非都是宮牆裡的那些事,聽起來叫人乏味。

蘇栩栩垂著眉眼,聽得多說得少,直到最後端妃又提起一事:“對了,再過半月就是中秋宮宴,各位妹妹可想好要贈聖上什麼賀禮?”

麗妃掩唇而笑:“這個嘛……自然是保密,莫叫旁人學去了。”

榮妃輕哼一聲:“隻怕也不是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要什麼好東西沒有,自然最看重心意,他夜裡睡得不安穩,本宮親手一針一線縫製出蕎麥枕,隻望陛下身體安康。”

眼看著話頭落到蘇栩栩身上,她麵露迷茫:“這……恕臣妾愚鈍,剛進宮不久,也不知聖上喜好,還望各位姐姐指點。”

聽到她的話,容淩微微疑惑地側了下頭。

她分明是在撒謊,容淩記得,蘇栩栩在未入宮時,便精心準備好贈禮,此刻居然裝傻?

然而其他幾位妃子卻當她誠心求教,自然是不肯全部透露,隻是半遮半掩地說了些聖上的喜好。

直到過了半個多時辰,這無趣至極的聚會才結束。

一回飛漱院,容淩便坐在廊下揉錘著自己的腰腿。

幸好這請安隻是每月初一十五才必須要去,否則若是日日這般,主子們坐著倒好說,她站著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明槍暗箭,遲早得站出病來。

初秋的朝陽斜斜照在廊下,曬得整個暖洋洋的,容淩忍不住眯了眯眼,像一隻慵懶的小貓兒。

蘇栩栩原本正在臨窗練字,瞥見這幕,她手上動作一滯,墨滴成團凝在宣紙上。

這幅字,算是毀了。

蘇栩栩目光沉沉盯著那墨跡看了許久,才將它揉作一團,擲進紙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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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依舊是容淩守夜。

自周文帝登基後,勤於政務,每月留宿後宮的時間並不多,再加上近來政務繁忙,是以近日都無瑕光顧飛漱院。

蘇栩栩似乎並不在乎此事,晚餐時候簡簡單單用了些瑤柱粥和小菜,便獨自一人躺在榻上就著燈看書。

奇怪,往日在蘇府的時候,她並不喜歡讀書寫字,自從嫁入宮中,整個人就像是變了個性子,倒喜靜了許多。

“娘娘。”不知過了多久,明書推門而入,“是時候就寢了。”

“嗯。”蘇栩栩答應道,又朝她的方向瞅了眼,“阿淩呢?”

“阿淩她……”明書不會說謊,“已經燒了熱水泡腳,準備上床了。”

倒是自覺得很,蘇栩栩鬼使神差開口:“今晚還是叫她來守夜吧。”

容淩已經擦乾淨腳,舒舒服服躺倒在床上,卻聽見明書喚自己的聲音:“阿淩,娘娘讓你過去守夜。”

怎麼又是她?

容淩好不容易將床焐熱,不得不翻身重新起來,神色懨懨地到了蘇栩栩的寢殿。

梳妝鏡前,蘇栩栩一頭烏發披在肩後,正兀自塗抹香膏,便聽見房門被人毫不客氣地推開。

她眉梢微挑,動作卻沒有停下來。

終究是容淩按捺不住:“娘娘身邊除了我還有明書,再加上宮裡賜的人,足足六個丫鬟,為何非得夜夜要我來伺候?”

當真是性子火爆得很。

蘇栩栩卻半分不惱:“自然是因本宮信任於你,旁人如何能比得上。”

容淩不信這狗屁理由,卻又無話可說,隻得氣呼呼再次打地鋪睡在外間,也懶得去管蘇栩栩是否需要自己伺候。

幸好白日裡夠累,就算是這種情況下,她一挨著枕頭,照樣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眼看著要進入夢鄉,容淩突然感覺到一道腳步聲在自己麵前停下。

她睜開眼,便見蘇栩栩俯身沉眸盯著自己。

還不等容淩開口說話,蘇栩栩便已經將一樣東西放到她枕邊:“夜裡若是覺得冷,可以戴著這塊玉。”

說罷,她便提步離開。

若不是枕邊留下一枚藍玉,容淩幾乎快要懷疑方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容淩手從被窩裡伸出來,摸到那枚玉,觸手生溫的暖意,頓時讓她微微睜大眼。

此乃難得一見的暖玉,尤其是在冬日裡貼身佩戴,可讓人周身如置於溫水中,睡覺即便隻蓋一層薄被也不會覺得冷。

這不是前世蘇栩栩送給皇帝的中秋賀禮嗎?怎麼現在轉頭就送給自己了?

那她到時候送什麼給周文帝?

容淩心頭冒出好多問題,隻不過困得眼皮都快要撐不起,她無暇多想,手裡下意識抓著那枚玉,沉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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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秋晚宴,容淩總算知道蘇栩栩究竟送給周文帝的是什麼。

“臣妾這幅山水畫,每一筆描繪的皆是我大周山水美景,願我大周歲歲如滿月,百姓安康,家國繁盛。”

那是一副數丈長的山水畫,在大殿中央被宮人拉開,引得群臣不禁感歎:“不愧是丞相家大小家,果真蕙質蘭心!”

“好,百姓安康,家國繁盛,當真是好寓意!”

“真是妙筆千山呐……”

眾人歎服不已,在蘇栩栩身後伺候的容淩卻不置可否。

這畫雖好,可比起戴在自己胸前這難得一求的暖玉比起來,可就差遠了,不過是俗物而已。

暖玉生溫且養人,容淩平日裡都是貼身佩戴著。

蘇栩栩獻禮完畢,輪到麗妃了,她麵上端著嫵媚的笑:“臣妾自知身份淺薄,比不上蘇妹妹能寫會畫,唯有這一支舞,能夠博聖上歡心。”

麗妃本就是舞坊出身,她今日身著大紅長裙,身披輕紗,雪白肌膚若隱若現。

本朝風氣開放,這般舉止並無任何不妥,麗妃一出場,便吸引走所有人目光。

這群偽君子,嘴上一口一個誇讚蘇栩栩的畫如何,最後還是看到美人便移不開眼。

鼓瑟聲起,麗妃在圓台中央如一隻翩然欲飛的蝴蝶,振翅旋轉。

她身姿纖細,動作美得恍若妖類,一時間,晚宴的氛圍被推到高.潮。

容淩卻突然發現,原本和自己一樣站在蘇栩栩身後伺候的明書不知到何處去了。

晚宴群臣加上宮妃,到處都是人,容淩環視在場一圈,始終沒有找到明書的影子。

她突然想起前世明書便是在入宮後不久便失足墜湖而亡,當即心頭提緊了幾分,也趁著蘇栩栩不注意,悄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