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謝芸錦正在院子裡收藥材,聞言揚眉,輕快地應了句,“知道啦。”
然後繼續不緊不慢地將曬乾的藥材放入容器裡。
被方中華打發來找她的是那天在溪邊見過的小鬼頭方紅星,邊上拉著臉臭屁的方安進。
倆小孩見謝芸錦沒有要動身的意思,急得直跺腳。
“你快去啊!還擱這兒磨嘰啥呢!”方安進兩手叉腰,圓鼓鼓的肚子都抖了抖,“真是麻煩!方紅星,早知道我就不跟你過來了!”
小不點兒方紅星無辜地道:“我……我沒叫你跟著來呀,是你自己說要給我開路的!”
方安進:“……”
還能不能好好做我的小弟了?
方紅星算是大隊長隔房親戚的孩子,靦腆但聰明。這個年紀的小孩總喜歡跟著大點兒的孩子玩兒,於是他便成了方安進的小弟。
剛才兩人在知青點附近的草叢裡捉蛐蛐,聽到要去叫謝芸錦,方紅星立刻自告奮勇,還沒等方中華說話,就溜煙兒跑了,留下眾呆愣的大人。
方安進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兩手插兜,看起來好似很不情願地說道:“小孩子就是調皮,中華,我幫你把他逮回來!”
方中華:“……”臭小子怎麼叫人呢!都是你把紅星給帶壞了!
於是兩個還沒人腿高的小鬼頭便出現在了藥房。
方紅星像個小跟班似的跑到謝芸錦腿邊,雙眼亮晶晶的,眨不眨地看著她。謝芸錦誒了聲:“小蘿卜頭,沒人跟你說這樣看人很沒禮貌嗎?”
方紅星圓溜溜的眼睛眨巴兩下:“可是姐姐,你好好看呀!”
小孩子對美醜總是有著最直觀的表達,方紅星敢用他攢的所有彈珠保證,謝芸錦是他短短幾年的人生中見過最好看的人。
謝芸錦被讚美慣了,聽了不為所動地輕哼聲,滿臉傲嬌:“我當然知道!”
“方紅星!你個馬屁精!”方安進氣急敗壞地用力踩了踩地上凸起的石塊,不知道是生誰的氣,小臉拉得老長,“以後你彆跟著我混了!”
謝芸錦洗乾淨手,被這倆小鬼逗得樂不可支,突然眸光轉,眼神在方安進臉上停駐,神色莫名:“方安進……”
“乾嘛!”小屁孩凶巴巴地喊了聲,卻還是朝她看過來,然而很快,他也感覺到了什麼,手往臉上胡亂抹,鮮血登時糊了臉。
“你流血了!”方紅星驚呼。
向來好動的方安進此時滿臉茫然,隨即皺了皺眉,不在意地用衣袖用力擦掉臉上的血跡,說出的話還挺瀟灑:“嗐,沒啥,肯定是摳鼻的時候下手太重了。”
謝芸錦上前,低聲斥了他句:“彆動!”
方安進立刻被唬的呆住,擦了半路的手動不動,緊接著,他的鼻梁上端被柔軟的指腹摁住,冰冰涼涼,好像又有點溫熱,還帶著點甜甜的香氣。
“你去裡頭叫陳爺爺出來。”謝芸錦使喚方紅星。
“噢……噢!”
陳廣福本在屋裡頭熬藥,很快就被方紅星從裡間拉出來,快走的時候腳跛得很明顯,腿上還貼著膏藥,挽起的褲腿在走動時落下來。
“安進咋了?”
方安進動動頭,攤開手給他看。
“快過來!”陳廣福皺著眉將人從謝芸錦手裡接過去,把手巾浸在剛打上來的井水中,擰乾敷在他的額頭上。
手巾冰冰涼涼,方安進甚至打了個顫。
謝芸錦擰著眉,腦海中回憶起上輩子的事。
算算時間,方安進病重,就是從頻繁流鼻血開始的,起先沒人放在心上,都以為小孩貪玩,磕著碰著,或是自己去摳鼻子,都很容易造成出血。
後來還是方安遠瞅著不對勁了,才帶他上醫院檢查,這查,方家的天都變了。病變、癌症,係列的名詞對沒上過幾天學的鄉下人來說分外陌生。
治療需要很多的錢,不光是手術費,還有術後的營養及看顧。這重擔自然是交給了方安遠,他本就任勞任怨,自那以後更是沒日沒夜地掙錢,填補家裡兩個無底洞。
謝芸錦不記得具體是什麼病症了,左右現在的醫學還不發達,隨便個感冒都有可能拖成重病,癌症對於老百姓而言,可以說是毀滅性的打擊了。
正想著,方安進的血被止住了,臉上的血跡也被擦乾淨。陳廣福神情有些凝重,對他說:“我上回讓你娘帶你上縣醫院看看,去了麼?”
方安進沒事人似的,大大咧咧:“沒去,去那兒乾啥,我又沒病!”
“有病沒病你說了可不算!”陳廣福板起臉,沒好氣地擺了擺手,“得得得,和你說也白說,我親自上你家趟。”
“彆來!我家不歡迎老頭!”說完這句話,方安進陣風似的跑了。
方紅星仰著腦袋看了看,終究還是被小弟的“責任感”打敗,跟著他大哥的步伐跑了。
謝芸錦扯了扯嘴角,對陳廣福道:“我也先走了,大隊長叫我。”
……
走到半路,謝芸錦遇上了柳荷。
“大隊長不放心兩個小孩,所以讓我過來趟。”柳荷淺笑道。
話是這麼說,實際上卻是因為王水秀直在哭,她知道對方為什麼哭,聽得頭疼,於是找了個借口出來。
柳荷第次感覺到順心而為的痛快。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會在王水秀身邊安撫著,聽她抽抽噎噎地訴苦,許是最近和謝芸錦相處時間久了,她也染了些肆意的脾氣。
她自嘲地笑了笑。
謝芸錦還在想方安進的事兒,聞言也沒有多想,直到撩起眼皮看對方眼,電光火石間,腦子裡突然冒出個想法。
她揚起眉梢,讓柳荷順著自己所指的方向看:“方安進那小子你看見了吧,他剛才流鼻血了,陳大夫讓我去和他家裡說聲,讓他家裡人定抽時間帶他上醫院做個檢查。大隊長現在不是叫我麼,我抽不開身,隻能拜托你幫我走趟啦!”
重生以後,她怕弄巧成拙影響到兩人的後續發展,直沒有刻意撮合方安遠和柳荷。但今時不同往日了,男女主都已經談婚論嫁,他們倆卻連個麵都鮮少碰上,如今有了這麼個機會,謝芸錦便打算“搭把手”,至於會有什麼樣的發展,全看他們自己吧。
柳荷正好不想回去,聞言點點頭,又遲疑道:“你個人過去沒事兒吧?”
謝芸錦滿不在乎:“能有什麼事兒,又不是我偷東西。”
柳荷被她的語氣逗笑,兩人在此分開。
到了知青點,還能聽見道抽抽噎噎的抽泣聲,伴隨著知青們恨鐵不成鋼的指責,抽泣聲更大了。
“芸錦!你來了!”
方中華正煩悶呢,聞言回頭看,撐著膝蓋站起來,沉聲道:“好了,既然人來了,我就說下事。”
王水秀的抽噎聲像被人強行遏製般戛然而止,隻是雙眼睛裡滿是怨恨,淒楚地望向謝芸錦,不知道的,還以為謝芸錦是什麼負心漢。
謝芸錦秀氣地翻了個白眼,走到旁坐下,聽方中華講話。
“說事兒之前呢我想強調點。我們江渡村歡迎每個來參與下鄉建設的知青,雖然這裡的條件肯定比不上你們城裡的家,但我自問從未苛待過你們,所以請各位知青不要有什麼逾矩危險的想法,接受再教育對你們來說是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旦做了逃兵,那你後半輩子都會被刻上這個烙印!”
他的聲音壓得沉重,通威懾完了,才說起正事:“再講講王水秀知青的事。”方中華歎了口氣,“今兒個呢,我是從派出所把人領回來的,王水秀知青偷竊謝芸錦知青的私人物品,擅自拿到黑市買賣!這個行為非常惡劣!我明天會把這個情況上報給公社,王水秀很快會被調離江渡村,去彆的地方接受改造,希望其他知青引以為戒!”
時間,知青院裡誰也沒說話,王水秀在派出所過了夜,整個人憔悴又狼狽,聽到這番話像是受不了打擊般雙手捂住臉,又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啥,這不是你自己作的結果麼!”
“就是,個屋簷下住著,你咋還偷人東西呢?不行!我得回屋看看自己有沒有少了些什麼?”
這年頭大家夥都缺吃少穿的,對小偷行徑簡直是恨之入骨。馮和平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始終沒有往王水秀的方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