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把秘密說出來後對劇情是否會有影響,也不確定路昉聽完之後的反應。
她討厭這樣的糾結與畏首畏尾。
路昉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大手撫著她的頭,柔聲道:“乖,不想了,我們吃飯。”
這一聲勸哄如同一根稻草,將謝芸錦鼓鼓囊囊的情緒擠壓變形,然後裂開一條縫。她緊緊抱住他的腰,衣服被用力攥住,指節都開始發白,過了會兒才語氣顫顫地開口:“對不起……”
路昉的動作頓住,眼睫垂落下來,被這一聲哭腔生生扯出難忍的心疼:“怎麼了?不用道歉,你沒做錯什麼。”
他曾經在一次救援中遇到一位即將臨盆的孕婦,在戰士們臨時搭建的棚子裡發出痛苦的叫聲,那時候他剛入伍不久,還是個毛頭小子愣頭青,聽到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不敢說話,還是家裡有兄弟姊妹的戰友告訴他生產都是這樣的。
生育本就是女性承受更多。
所以當謝芸錦告訴他自己暫時不想要孩子的時候,他笑著說‘也好,咱倆先過幾年二人世界。’
卻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感受到胸前一股冰涼的濕意,路昉低下頭拉開一段距離,把她的臉捧起來。
小姑娘臉上掛著幾道淚痕,眼角泛紅,不像以前那般撒嬌似的哭泣,而是安安靜靜的,看的他心底某處轟然塌陷。
他用手抹去淚水,粗糲的指腹撫過臉頰,卻帶下來更多的眼淚,路昉擰起眉,恨不得收回先前的問話。
“如果害怕咱們就不要,你健康開心最重要,知道嗎?”
“芸錦,我是你的丈夫,如果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和我說,隻要你願意。”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謝芸錦注意到他緊抿的唇線,和眼底難以掩飾的擔憂與心疼,咬了下唇,沉默了許久,用力喘了口氣,終於開口——
“……我其實,死過一次了。”
……
“呸!我說啥來著,這玩意兒看著就不是好人,露出馬腳了吧!”
“害群之馬!集體的蛀蟲!我可去你娘的!”
一口唾沫噴到了許國業的臉上,他閉上眼睛,緊縮的眉心動了動,然後才重新睜開眼,瞧向人群之外的謝嚴。他笑了兩下,粗噶的聲音與原先刻意模仿的語調有了偏差,那股憨厚和煦的神情也消失殆儘。
“謝嚴,你不配娶瑾姝。”
謝嚴壓低眉眼覷著人,因為對方提起妻子的名字,眸中劃過些許戾氣,緊接著,他勾了勾唇角,臉上是不加掩飾的譏諷,語氣淡淡道:“這句話如果十幾年前說,我還會正眼看你。”
要不是他和楊美娟一起動芸錦,他順著往下查,還不知道這兩人臭味相投,對他們一家有這麼深的積怨,更可笑的是,甚至不知道許國業認識他們。
畢竟在進廠工作以前,他對此人毫無印象。
但與其說許國業是求而不得後的處心積慮,倒不如說他是惱羞成怒,不甘願承認自己不如謝嚴。所以即便沒有謝嚴的相貌,也要刻意模仿成和自己大相徑庭的性格。
許國業被公安帶走,工人們漸漸散了,謝嚴作為負責人跟著離開,走了一會兒麵無表情地低聲道:“有什麼都衝我來,你不該動芸錦。”
其實楊美娟被抓走後,許國業就有些不安,這些天焦躁到上火,終歸是來到了這一步。聽到這話,他抬起了眉梢,似乎回憶了些什麼,然後喃喃道:“誰讓她身上流著你的血。”
謝嚴哂笑:“所以你更在乎的是你自己,有什麼資格提瑾姝?”
“更彆提配不配。”
“做事要敢當,彆把自己的肮臟心思找借口推給旁人,你連當個人都不配。”
……
秋日的夜晚寂寥非常,窗外傳來涼風吹動枯葉的沙沙聲,連透進來的月光都是冷的。
屋內沒有點燈,路昉半靠在床頭,側臉隱在陰影中,冷峻的臉上神色不明。直到懷裡的人動了動,他的眸光才清明起來,低頭看向謝芸錦。
大手輕柔地在後頸處安撫,路昉吻了下她的額頭,小姑娘咕噥了些什麼,重新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又安靜下來。
路昉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輕手輕腳地將人放到床上,掖好被角,去廚房燒了一壺熱水。
事情顯然超出了他的認知,有些不可思議,但想到謝芸錦以前對那位女同誌的反應,好像又能說得通。不過在聽到包括他們在內的所有人都隻是話本中的角色時,路昉還是沒忍住自己的訝異,尤其謝芸錦說在原來的劇情中,他根本沒有出現過。
這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
一個個鮮活的人和人生變成了紙上的寥寥數語,怎麼想都覺得荒唐。
他端著一盆熱水走回臥室,擰了一把毛巾慢慢擦去謝芸錦臉上的淚痕。
謝芸錦的睫毛顫了顫,片刻後慢慢睜開眼。
“醒了?”
謝芸錦腦子有些混沌,眼睛和臉頰的緊繃感被熱乎乎的毛巾緩解,聽見聲音下意識地開口:“路昉?”
“我在這兒。”路昉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餓不餓?起來吃點東西?我去把飯熱一熱。”
從食堂打來的飯菜還沒打開過,早就涼了。
謝芸錦努了努嘴,從被子裡伸出雙手。
路昉還未起身的動作停住,無奈地笑了笑,微微俯身把人抱出來。
“你怎麼好像沒什麼反應啊?”謝芸錦打了個哈欠,雙眼迷瞪瞪地扯了扯他的臉,語氣像是有些不滿。
把心裡最大的秘密說出來,她整個人如釋重負的同時又有點忐忑,然而麵前這人卻像是聽了個故事般淡定。
“誰說我沒反應?”路昉挑眉,“我都快失去反應了。”
謝芸錦哼了一聲,隨即直起身掐住他的脖,子凶巴巴地威脅道:“有意見有心結覺得膈應現在趕緊說,不然彆怪我不給你機會!”
她深知光是重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更何況她還有上輩子那段經曆,雖然會很難過,但如果路昉介意的話,她也沒什麼可說的,及時止損對兩人都好。
路昉一眼看穿她的色厲內荏,用手指把她往下撇的嘴角挑高:“我確實有些意見。”
謝芸錦的心往下墜,手指蜷縮起來,正要收回又聽見他替自己打抱不平:“為什麼劇情裡沒有我?”
她睜大了眼,鴉羽似的睫毛無辜地扇動兩下,然後撅起嘴:“我怎麼知道!劇情又不是我寫的!我還想問為什麼要把我寫成那樣!”
“我還不樂意呢!”
小姑娘漂亮的桃花眼裡氤氳了一層霧氣,小表情委屈巴巴,還帶著一點凶,像發脾氣的奶貓,揮舞著爪子撓人。
路昉把她的雙唇捏成鴨子嘴,笑著哄道:“也就是說現在和以後的生活都能由我們自己決定?”
謝芸錦說不出話,傲嬌地點了下頭。
“所以……你這輩子是我的。”路昉摟緊她的腰,聲如磬玉,撩動耳朵裡每一寸細小絨毛,“是我路昉的妻子,要和我走過一生,誰也竄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