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發泄發泄也好,等情緒都發泄出去了,她心裡也就痛快了。
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又多少不安和痛苦,都藏在心裡,可是就這麼藏著,人又能承受多少呢?
總有崩潰的時候,若是到了那個時候,隻怕就不是一兩句話能開解的了的。
蘊柔在思寧這兒哭了有小半個時辰,這才勉強止住了眼淚,思寧讓人打了水進來,親自給她淨麵,一邊淨麵一邊安慰她:“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你如今想著這事兒天崩地裂,但是等到日後再回想起來,或許也隻是你人生中的一點小波折,你阿瑪心裡也顧念著你們姐弟呢。”
蘊柔點了點頭,眼裡滿是依戀,這次思寧在她脆弱的時候開解她安慰她,還聽她哭了這一場,蘊柔心裡對思寧也越發親近了。
思寧看著孫女這般,心裡覺得有些可愛,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回去了好好睡一覺,等下午了,再來我這兒用膳,明兒又是新的一天。”
蘊柔鄭重的點了點頭:“您的話,孫女都記下了。”
“那就好。”思寧也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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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麼一勸,蘊柔倒也不是說徹底的放下了寧妃,隻一心過自己的日子,她隻是不再像之前那樣焦慮了,在思寧和塔娜的陪伴下,生活上恢複了正常。
隻是偶爾聽說寧妃的消息,她還是操心。
尤其是這天,綿怡那邊突然傳話過來,要過來用膳。
蘊柔一聽這話就緊張,一臉可憐巴巴的看著思寧。
思寧沒有吊她的胃口,笑著點點頭:“放心吧,有什麼事兒一定會告訴你的。”
蘊柔這才鬆了口氣,和塔娜一起出去了,隻是卻走得十分依依不舍。
思寧看著有些好笑,又覺得有些心酸,有時候大人不懂事,卻要讓孩子承受這份痛苦。
思寧長歎息一聲。
綿怡這次倒是準點來的,思寧看著他風塵仆仆的樣子,就沒忍心說他這幾天怎麼不過來看她的事兒,隻是一個勁兒的招呼兒子坐下用膳。
母子倆一起用膳沒什麼規矩,一邊吃一邊說話,思寧便無可避免的問起了寧妃的事兒。
綿怡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開了口氣:“這事兒原不想讓額娘憂心的,但是皇後不懂事,卻將二公主打發到您這兒了,兒臣便知道您肯定會操心。”
思寧聽了這話隻是一笑:“真是糊塗了,你後宮出了這樣大的事兒,哪怕沒有蘊柔在裡頭,那我也是要過問的,你如今是不是翅膀硬了,倒是和我也不說老實話了?”
思寧這話是開玩笑的口吻,綿怡也就順勢半真半假的求饒:“您就饒了兒臣啊,兒臣怎會不和您說實話,隻是這些事情醃臢,兒臣怕您聽了生氣。”
思寧這幾天琢磨來琢磨去,隱約也琢磨出來一點端倪,因此並不驚訝,隻道:“你說就是了,我還沒這麼嬌弱。”
綿怡這才歎了口氣開始說這事兒的因果。
“這事兒的確是寧妃做的,那個死了的宮女雖然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但是小時候卻是在親戚家吃過幾口飯的,那個親戚後來也沒了,卻留下來一個小孩,當時兩人都年紀小,那小孩被親戚家裡人收養,那宮女也就糊裡糊塗的頂了一個包衣家的名頭進了宮。”
“這事兒發生的久遠,現在查也隻能拚湊出一些線索,收養那個親戚留下小孩的人家,正是寧妃家裡奴才的奴才,他們拿著那個小孩的命來要挾,為了報一飯之恩,那宮女也就隻能去死了,可是從明麵上看,那宮女卻和寧妃一點關係也沒有,哪怕是出去查她的來曆,也隻能查到是饑荒時的流民,入了京被內務府的包衣偷龍轉鳳送進了宮。”
思寧聽著這些話,眉頭緊皺:“也就是說,這些話都是你猜的,你沒有證據?”
綿怡遲疑了片刻,到底點了點頭:“沒有。”
思寧歎了口氣:“我總算是知道你為何不願意給我說了,說什麼醃臢事不願意汙了我的耳,隻怕是你自己覺得丟人,不好意思吧。”
綿怡麵上閃過一絲尷尬,清了清嗓子,轉過臉去不敢看思寧,隻是語氣僵硬道:“這種事的確醃臢,兒臣也是沒想到寧妃會有如此歹毒的心腸。”
思寧卻搖了搖頭:“她的心腸不一定歹毒,你看她往日也是吃齋念佛的人,看著奴才受苦都不忍心,可是有時候巨大的利益擺在眼前,人總有昏了頭的時候,她倒是不一定想要害了大福晉肚裡的孩子,隻是這樣一個絕好的機會,能夠一箭三雕,她隻需要輕輕推動一把,難道還不夠冒這個險嗎?”
綿怡想著這些事兒,也是眉頭緊皺。
“我至今還沒見過她的麵兒,也沒問她做這些事的原因,想來不外乎也就是那些東西,我也懶得聽,就讓她安安靜靜的待在自己宮裡吧,看在奕爍和蘊柔的份上,我不處置她,隻盼她還能存著一絲理智。”
思寧點了點頭,這件事其實也不好處置,因為綿怡沒有證據,你要打要罰,總得拿出東西來,可是寧妃實在是太謹慎,處置事情的手段也乾淨,竟是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沒留下,甚至那個理論上被拿來要挾的一家子,也是無知無覺,他們甚至有些糊塗,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等到知道入了宮的宮女死了,那個當年的孩子才流了幾滴淚,隻說還記得小時候和姐姐相處的很好,沒成想再次知道消息,便是生死兩隔。
反正這件事兒綿怡辦的很憋屈,所以這幾日才會報複似得任由宮裡傳播這些沒譜的謠言。
思寧真是又氣又笑,這人平日裡看著冷靜持重,但是其實還是有孩子氣的時候。
不過這也能看出人治的壞處,你好與不好,隻看當權者的一念之間。
思寧暗歎一句,再沒有想下去,在封建社會想這些,純粹就是給自己找罪受,還是算了吧。
“你既然想要沒名沒分的處置寧妃,那蘊柔這邊該怎麼解釋?”
綿怡想了想道:“不用解釋,就告訴她寧妃做了錯事,需要反省,至於什麼錯事,她這個當女兒的,難道還要質問我嗎?”
思寧看著他拿出了君父的威嚴,真是好笑又無奈,隻能點點頭:“那好,那我就這麼和蘊柔說,至於奕煊那邊,你也要解釋清楚。”
綿怡麵上閃過羞惱,但是還是點了點頭:“您放心吧,會給他一個交代的。”
之後思寧再不與他說什麼閒話,兩母子安安靜靜的用完了這頓飯。
綿怡吃完飯之後很快就離開了,兩個女兒的照麵都沒打。
思寧送著他離開,看著他匆忙的背影,心裡也不知該對這次的事情怎麼評價,最後隻能是一聲歎息,然後轉身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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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寧妃也在歎息,她長長久久的跪在佛前,看著菩薩垂首時的慈悲眉眼,心中隻千萬遍祈求,她的一雙兒女能不受這次事情的牽連。
可是要說她後不後悔,她心理卻是說不上來的,絕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她不信誰能忍得住。
哪怕是神佛,也有失態的時候,更何況她這樣的凡人呢?
至於她那時候想的是什麼?
想的是佟佳氏的支持,想的是更進一步的貴妃之位,想的是若是大阿哥能緩一緩往前走的腳部,等一等她的奕爍,或許日後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要知道,一個心懷野心的人,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大阿哥的地位越來越穩固,對她來說是怎樣一種折磨。
她有時候也會想,當年聖祖爺的二阿哥,當年不也是看著地位穩固嗎?可是後來又是怎樣的下場?
可是她心裡又有個聲音隱約告訴她,經曆了聖祖朝的慘烈事跡,如今這些皇帝,隻怕沒一個敢再重演這樣的悲劇。
哪怕是皇上這樣英睿之主,想的多半也是能平平順順的交接權利。
而大阿哥,他現在實在是走的太快了,如今他又有了子嗣,怎麼所有的好處,都聚集在了一個人身上。
至於儀貴妃,她淺薄敏感,卻隻因為是佟佳氏的嫡出女兒,就占據著佟佳氏的一切資源,甚至皇上也對她高看一眼,封她為貴妃,有她在,自己永無出頭之日。
莊嬪雖然沒有什麼,可是她最不該的就是誕下一個聰慧的子嗣,彆以為她不知道,莊嬪可是一直瞞著這些事兒呢。
這種種加在一起,便催生出了極大的不甘,或許就是這樣的不甘,這才驅使著她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想到這兒寧妃苦笑一聲,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她都不信這是自己做出來的。
想必皇上現在也很苦惱吧?
她確信自己將所有的證據都清理了,皇上要查,或許能查出端倪,但是他沒有證據,如此,他又該如何處置自己呢?
打入冷宮?
不,明年就是蘊柔的婚期了,皇上不算是個好丈夫,卻也勉強算是慈父,不會不給女兒這個麵子,尤其還有奕爍在。
想來大概也就和謹嬪一樣,“無召不得出”吧。
寧妃閉了閉眼,這樣也好,她悄沒聲息的消失在這宮裡,也能讓蘊柔和奕爍少失些臉麵。
隻是她有件事一直想不通,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獨對她如此吝嗇呢?出身不好她認了,這世上許多人都是如此,懷孕時被二福晉推了一把她也認了,她知道福晉的無辜,也知道二福晉的苦處。
後來等入了宮,她的運氣開始慢慢轉好,就當她以為自己終於要翻身的時候,她卻又陷入了另一重更大的失落,哪怕是成了皇上的妃子,哪怕是誕下子嗣,她的未來依舊可以一眼就能看得到頭。
寧妃苦笑一聲,或許這就是命吧,她之前不認,總是想要掙紮,可是現在卻不得不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