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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司予提著暖水壺進病房,葉婆婆正好放下手機。

“你這幾天先去遲老師家待著吧。”沒有前因後果,葉婆婆直入正題,宣判對這個小拖油瓶的安置。

這是她一貫的風格,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葉婆婆請了護工照料,毛茸茸被送去寵物店,隻有他到哪兒都是個麻煩。

葉司予點點頭,替葉婆婆倒了杯水,而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真奇怪,明明天氣那麼熱,醫院的溫度卻始終這麼低,坐久了甚至還會覺得冷。

葉婆婆不說話,葉司予也沒什麼好說的。隔壁床位住著個年輕男人,摔斷了腿,打著石膏,用手機俄羅斯方塊。他們的沉默與方塊消除時的叮咚聲成鮮明對比,略有幾分淒清的詭異。

葉司予盯著點滴的吊瓶發呆,那裡麵裝著消炎藥,一滴一滴落得很慢,直讓人疑心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落完。

沒過多久遲老師來醫院接他。

葉婆婆對遲老師很尊敬。事實上葉婆婆對所有職業為教師的人都很尊重,她說遲老師這樣的,她小時候要叫先生,再早一些要叫西席。她還說讀書人很厲害,亡國因為他們,興國也因為他們。總之不得不敬。

葉婆婆和遲老師互相說著客套話,葉司予垂著頭,有一搭沒一搭聽著,並不往心裡去。這個城市這麼大,住著千百來萬人,遇到這樣的情況,葉婆婆卻找不出比樓下僅有一個月交情的輔導班老師更可靠的人照顧他。

有點可笑。

事實上葉婆婆摔倒後葉司予第一個聯係的人是葉湘,但葉湘關機了,這就意味著她又“暫時性”地失蹤了。葉湘總是失蹤,葉司予早就習以為常到麻木。他不知道她消失去了哪裡,葉婆婆也從來不會和他說。

寒暄完,遲建東轉頭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遲疑一下,他伸手摸摸他的腦袋。

葉司予抬起頭。遲老師的掌心很溫暖,能借以稍稍抵消掉醫院的陰冷。

“走吧。”出於職業習慣,遲建東和這個年紀的孩子相處起來總像是對自己的學生。葉司予背好書包,回頭看了看葉婆婆,才跟在遲老師身後離開。

醫院外停著一輛帕薩特,當然不如葉湘那輛闊氣,是租車行租的,有些年頭了,車身灰撲撲,還有不少地方磨損,儼然已到了退休的邊緣。

但是勝在租車費便宜。

“你姥姥和你說了吧,這幾天跟著我回一趟老家,開學前回來。”遲建東一麵拉開車門,一麵和他講,“你回家收拾下行李,我們一會兒就出發,。”

葉司予愣了愣,訥訥地點點頭。

其實外婆沒有說。

她也許是懶得講,反正葉司予總會知道。

葉司予坐在副駕駛,他從書包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遲老師。那是外婆早上讓他到附近銀行取的錢,外婆說不能平白無故總是麻煩人家,所以按照以前時薪的價格算了總數。

遲建東愣了下,反應過來是什麼後,笑道:“都是鄰居,舉手之勞而已,又不是給你補課,這錢我就不收了。”

葉司予卻很堅持:“外婆說,要,要給老師。”

遲建東接過信封,不等葉司予反應,轉而又塞回他書包裡。

葉司予一怔。

遲建東拍拍葉司予的肩膀,提醒他:“係好安全帶。”

“可是……”

“再不走你學姐該等急了哦。”

葉司予張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

遲昭祖父家雖在鄰市,上了高速前後不過兩個小時就到了。遲爺爺退休前是大學教授,住在大學生活區,單位分的房子,六七十年代的小區,不僅不顯破敗,反而有種與越來越高效的現代化截然不同的古樸感。

遲爸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後備箱裡放著一大堆送給遲爺爺遲奶奶的東西,有過節發給教職工的按摩儀,單位同事出差帶回的特產,在C市開元寺求的佛珠,還有托人買來的幾箱子保健品。

老小區沒有電梯,遲家住在頂樓。他們拿著這一大堆東西走走停停好半天才到。

“昭昭姐姐!”門一開,從裡麵撲出來個小女孩,六七歲的模樣,營養太好,肉嘟嘟的像個小圓球。遲昭機敏地往旁邊躲了躲,才沒被她撲到。

這小姑娘是遲昭姑姑的女兒遲月,混血洋妞,她在國內待的時間不多,和遲昭卻意外地親近。

遲奶奶和遲姑姑也一並迎了過來,見他們大包小包,遲奶奶幫著接過:“來就來,還拿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