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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原因, 遲昭也有陣子沒見過葉司予。前不久聽遲爸說他這幾天會去參加省裡的初中組數學競賽, 沒想到現在竟然碰上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遲昭仰頭看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少年。

升了初二,葉司予陡然變得內斂許多。與其說內斂,不如說冷漠。從前那個會臉紅害羞的小男孩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自己周身建造起銅牆鐵壁的少年。這其中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隻是遲昭不知道。

不知不覺中他們同樣疏遠不少。

“今天下午。”葉司予道。

“那挺巧。”

街道兩邊被掛了暖黃色的小燈泡, 火樹銀花,襯得很有節日氛圍。有不少女生頭上戴著鹿角發卡, 打開開關會發亮, 十分應時。

葉司予抬頭看了一眼街邊:“今天是聖誕節嗎?”

“平安夜啦。”遲昭道, “明天才是。”

葉司予想到什麼,回過頭來看向遲昭,因為笑著的緣故,眉梢眼角的冷意散去不少。

“學姐剛才是在被表白嗎?”

遲昭差點沒反應過來:“誒?”

“隔壁班的男生。”

原來他都聽到了。

遲昭隻好回答:“算是吧,不過……”

“什麼?”

“我對這種不是很理解。”遲昭道,“明明連認識的人都算不上。”

葉司予笑了。十二月的天氣有點冷, 他將手揣進口袋,碰到藏在裡麵的東西, 才想起正事。

“對了。”葉司予取出來,“這個給你。”

遲昭著實被送出了心理陰影, 想都沒想就下意識拒絕:“我不要巧克力!”

葉司予怔了下,眸中帶了些微笑意,他一抬手將東西拋過去,遲昭條件反射地接住, 打開手掌一看,是個小巧精致的水晶蘋果,在周遭燈光的掩映下,碎光點點,漂亮得像一件藝術品。

“我還在好奇為什麼到處都在賣這種蘋果。”葉司予道,“原來是平安夜。”

遲昭被他逗笑了:“不知道還買?”

“因為覺得你會喜歡。”

遲昭愣了愣,莫名覺得這份禮物有點沉重。

她收起水晶蘋果,默默跟在葉司予身邊。

一時沒人開口。

進了小區,門口的路燈又壞了,很長一段距離漆黑一片,又因為剛下過雪,地上急了厚厚一層,有些地方踩實了,走在上麵會打滑,總讓路過的行人兢兢戰戰,生怕會跌倒。

葉司予卻相反,他在黑暗之中格外安心。

很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

對於發生在自己生活中的事,他沒有辦法跟任何人講,包括學姐。

或者說,尤其是學姐。

葉司予提起一個相對輕鬆些的問題:“高中想好要去哪兒了嗎?”

“沒有意外應該是附中吧。”遲昭道。

葉司予哦了一聲。

“你呢?”遲昭問完才發現多餘。

答案顯而易見。

……但是葉司予卻沉默了。

遲昭覺得奇怪,看了他一眼。少年的輪廓在夜色中模糊難辨。

“不知道。”他的答案有點出乎意料。

遲昭一怔。

“如果不在一個學校,可能就再也見不到麵了吧。”葉司予道。

遲昭張了張嘴,卻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葉司予不在附中?

有點難以想象。

儘管相處這麼久,遲昭印象裡最深刻的還是高中時期的葉司予,那個籃球打得一級棒,數學天賦高到沒朋友,卻對一切滿不在乎的,目中無人的葉司予。

“那你……要去一中?”

葉司予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快要走到有燈光的地方,葉司予才偏頭看了看遲昭。女生的個子在他下頜靠上的地方。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就像過去她對他做的那樣。

“我騙你的。”葉司予笑道。

*

告彆了遲昭,葉司予回到家。他不在的這兩天,護工阿姨留在這裡住宿,聽到敲門的聲音,她才將四道鎖一一打開。

“回來了?”護工阿姨是個好人,熱心腸,知道隻有葉司予和他姥姥兩個人住,每次走時都會提前做好晚飯。

果不其然葉司予一進家門就聞到了飯香。

“姥姥呢?”

“在屋裡呢。”護工阿姨道,“不用擔心,這兩天她狀況挺好的。”

葉司予點點頭,說了句謝謝。

護工阿姨看他這麼彬彬有禮,不禁豔羨:“我兒子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他比你大還跟個泥猴一樣,四處野,整天不著調。”

葉司予笑了笑,沒有接話。

護工阿姨叮囑了他一些零碎事項才走。葉司予將四道鎖重新掛起,敲了敲葉婆婆臥室的門,久不得應答,他隻好推開。

房間裡僅亮著盞昏暗的夜燈,葉婆婆躺在躺椅上闔著眼睡著了,毛茸茸趴在她旁邊。

葉司予悄悄關上門,自己一個人吃完晚飯,開始做功課。

隻是心卻怎麼都靜不下來。

衰老,疾病,死亡。

對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過於沉重。

“一般來說這種病不會引發直接的死亡。”半年前醫生的話仍記憶猶新,“但發展到重度,可能會引起一些並發症。”

“到重度……還有幾年?”

“情況糟糕的三四年,遲一些可以延緩到十年以上。”

下筆的力道重了些,在草稿紙上氤氳成一片。

葉司予回過神,將紙張撕掉,換到下一頁。

門外傳來些動靜,葉司予停筆出去,是葉婆婆醒了。

“回來了?”葉婆婆看到葉司予在家愣了愣。

看來她現在還是清醒狀態。

葉司予點頭:“要吃飯嗎?我替你盛。”

“不用。”雖然大半年的時間葉婆婆最終還是接受自己生病了這一事實,但在清醒的時候,她還是很討厭麻煩彆人。

葉婆婆盛了粥,她手有點抖,好幾次粥灑在了桌麵上。

葉司予向來清楚葉婆婆眼高於頂的自尊心,沒有出聲要幫忙,隻是默默拿來毛巾遞給她,又轉身將台子收拾好。

他們兩個人的生活過得格外安靜,隻有鐘表指針轉動的滴答聲在響。

葉司予陪著坐在葉婆婆對麵。大約半碗粥的時間,葉婆婆忽然抬頭,一臉的茫然,口音也發生了變化,用的是方言:“湘湘回來了沒?”

葉司予在這半年的訓練下已經對葉婆婆的轉變應付自如。他知道她又陷入了回憶中。

“就快回來了。”葉司予很耐心,“現在還早。”

“我的玉扣呢?”她顯然將葉司予當成了他姥爺。

“什麼玉扣?”

“就是前幾天讓隔壁大嬸幫忙從城裡帶回來的。”葉婆婆道,“人家說女孩子戴玉最好了,保平安。”

葉司予說不出話。

葉婆婆粥也不吃了,回房間翻箱倒櫃找起來,葉司予害怕傷到她,主動道:“我來。”

最後在最頂上的衣箱裡找到了那枚玉扣。

明明三天前發生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卻對犄角旮旯裡的陳年往事記得清清楚楚。

葉婆婆如獲至寶,將玉扣收起來:“等湘湘來了叫我一聲。”

葉司予點頭。葉婆婆得了保證,放心地回屋休息了。

葉司予在原地站了兩秒,才將桌上的狼藉打掃乾淨。

照顧著葉婆婆休息,做完作業後,葉司予才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