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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遲昭所承諾的那樣, 剩下的幾天她都陪在葉司予身邊。

葉司予還是不肯接受葉湘,但也沒再讓她離開。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全程沒有交流, 形同陌路。

葉湘對遲昭的印象很好。小姑娘長相漂亮,性格文靜,處事思路清晰有條不紊,多虧她在,幫了不少的忙。因而葉湘和她多有交談,遠勝過葉司予。

而遲昭對這一切並沒有多餘的看法。葉司予的憤怒是理所應當,葉湘的自私也是情理之中。葉湘有些像她媽媽, 同樣的美貌, 眼高於頂, 隻不過葉湘沒有她那麼徹底。如果今天換做是遲昭出了事,她或許都不會來看一眼。

最後一天到場的人格外多。

他們大都是葉婆婆在老家時的親戚朋友。葉湘聯絡來的。她虧欠葉婆婆太多, 這是最後唯一能做的事。

這天忙前忙後一上午, 大姨媽提前來了, 遲昭的狀態不是特彆好。不過這樣重要的場合,她不想因為自己出什麼亂子,儘力保持著往日的水準, 不必讓人看出端倪。

等到中午人少一些,遲昭才終於有時間歇口氣。她剛拿起礦泉水瓶,葉司予就從她手中抽走。

遲昭一愣,抬頭看去。

葉司予卻沒有看她,隻將一杯熱水遞到她手上:“喝這個吧。”

遲昭接過, 稍有點意外葉司予的細心:“謝謝。”

葉司予挨著她坐下,腿踩在台階邊沿,顯得很是修長。

“下午早點回去吧。”葉司予道。

“不用。”遲昭捧著熱水紙杯,“我還好。”

“沒關係,反正下午也沒什麼事。”葉司予說著看了看架設在靈堂上方的黑白遺照,眸中沒有波動,“我再送她最後一程就夠了。”

又下了雨。從落地窗向外看去,雨勢湍急迅猛,砸落在地麵激起無數的水花。街上的行人大都撐傘,個彆忘記帶傘的腳步匆匆,身影在混沌的狼狽中辨不清晰。

靈堂的光線很暗。

葉司予乾脆躺倒在台子上,他仰頭盯著天花板上的汙跡,神色格外沉寂,半明半暗的光影映照過來,像極了油彩畫中靜默著的美少年。好看到並不真切。

遲昭咬著紙杯邊緣,抱著雙膝,也在盯著窗外發呆。

“雖然說這樣的話不太合適,不過……”也不知過了多久,遲昭緩緩開口,“你的反應有些奇怪。”

葉司予一怔,他偏了下頭,看向身邊的女生。

至親的人去世,悲傷哀慟,無力憤怒,都在可以理解的範疇。但葉司予的反應卻隱隱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甚至他對葉湘也是,那種冰冷的恨意,遠超過正常感情。

“是發生了什麼其他事嗎?”遲昭問道。

葉司予沒有說話,他收回視線,目光投向零星幾個來拜祭的人。殯儀館沒有空調,還沿用著過時的風扇,人聲漸消時,唯獨剩下它轟隆轟隆運作,像一隻聒噪過分的蟬。

葉司予微仰著臉,凝視著那盞沉重滯緩瀕臨退役的風扇,良久才道:“因為我覺得……這不是意外。”

這次輪到遲昭愣住了。

“大概一年之前,家裡經常接到陌生電話。”很難想象葉司予花了多大力氣才能維持這樣的平靜,“接起來之後通常都沒有人說話,隻有一次我聽到對麵在哭,不過很快就掛斷了……姥姥她每次接電話,都會犯病,而且發很大脾氣。”

“……你的意思是,葉婆婆摔倒可能是人為的?”遲昭順著他的話往下推斷,但旋即她就否決,“不可能,我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如果真的有,我不可能碰不……”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遲昭忽然停了下來。

葉司予捕捉到她的異樣:“什麼?”

不知怎麼遲昭忽然想起那天倒垃圾時遇到過的陌生女人。不過她在葉婆婆摔倒前就已經離開了,時間對不上。雖然如此,遲昭還是莫名地對這個細節感到在意。

她看了看葉司予:“那天我……確實見到一個人。”

葉司予坐起身來。

“但是她在你姥姥摔倒前就已經走了。”遲昭斟酌著措辭,“我隻是……覺得她有些奇怪。”

儘管隻瞥見一眼,遲昭還是對女人的身形氣質記憶猶新。先不說那個怪異至極的墨鏡,還有那種與逼仄狹窄筒子舊樓格格不入的感覺,怎麼看都不是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人。

更關鍵的,她走沒多久葉婆婆就出事了。

葉司予不動聲色:“她長什麼樣?”

遲昭儘力回想著殘存的印象:“她大概有一米七左右,戴著一副很大的墨鏡,短發……還穿著風衣。”

記起得愈多,那份無處遁形的怪異感愈加明顯。明明這樣熱的天氣,女人還套著長款的薄風衣,顯然是個極為怕冷的人。

葉司予微怔,神情無可避免地迅速轉冷。

遲昭轉頭看向他。然而還不等她發現,葉司予卻先已移開了眼,將所有情緒收斂殆儘。

“謝謝。”葉司予道。

*

那天過後,葉司予就失蹤了。

用失蹤來形容一點都不誇張。無論是遲昭還是和他關係親近的寧航徐晨曦對他的下落都一無所知,學校那邊也請了假,甚至期末考試都沒去。

對於其他人來說葬禮意味著告彆,對葉司予卻好像才是一個開始。

遲昭詢問過遲爸,他雖然是葉司予的班主任,但也不清楚他的行蹤,隻知道他家長專門來學校請的假,發生了那樣的事,學校自然沒有不通過的理由。

仿佛人間蒸發。

遲爸不願讓遲昭繼續沉浸在這樁悲劇中,想方設法讓她出去旅遊散散心,遲昭都拒絕了。

進入梅雨季節,雨水連綿不絕,沒有停止的時候,連老房子角落的苔蘚都發了瘋似的蔓延生長。連續的雨天讓整個城市都彌漫在陰鬱的低氣壓之下,像是蒙了一層灰色的濾鏡。

一晃到了七月。

中考成績出來的那天遲爸正在著手置辦新屋的家具,打電話時遲昭還在睡覺,他趕忙催促她起床。

自從放假之後,遲昭沒有一天十點前能起來的。也許是以前太拚的緣故,她現在整個人都進入了反向狀態,慵懶,緩慢,提不起精神。

即便查成績也完全不會感到激動。

甚至直到她拿起聽筒的一刻才發現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查詢號碼多少來著?

等遲昭先打給許美靜問了查詢號碼,再打過去查詢,距離遲爸叫醒她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

不出意外,要比前世考得好。不過鑒於考試那天她的狀態比較糟糕,發揮稍有點失常,遺憾落居全市第二。

遲昭編輯了短信給遲爸發過去。

成績出來的三天後,許美靜打電話給遲昭,問她要不要參加謝師宴。

代課老師都是遲爸多年同事,儘管遲昭沒有什麼意願,於情於理都得去一趟。

“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七點。”許美靜道,“我六點半去找你。”

“好。”

遲爸聽說遲昭要去參加班級聚會還挺開心的,終於能有理由讓她出門轉轉了。遲爸毫不顧忌因為新房裝修而導致的囊中羞澀,大方地給了遲昭零花錢,要她玩得儘興些,想買什麼儘管買。遲昭沒有收下。

事實上電話一放下遲昭就忘了這件事,第二天許美靜來找她時才想起。她隨便套了件T恤短褲就準備出門,和盛裝打扮的許美靜對比鮮明。

許美靜看著無不豔羨。美女的福利之一,隨隨便便穿著都能穿出模特的感覺。

她們剛走出小區不遠,路邊一輛白色轎車響了下喇叭,一開始遲昭不覺得是對自己響的,直到車窗搖下,裡麵的人喊了句:“遲昭!”

遲昭和許美靜一並回頭,車裡坐著的男人很事麵善,許美靜一眼就認出來:“他是不是那天派出所的那個所長?”

邵平軒。

邵平軒嘴裡還叼著煙,見遲昭回過頭,他將煙拿下:“小同學,我有點事想要問你,能借一步說話嗎?”

遲昭知道是葉司予的事,沒有任何猶豫就同意了。她對許美靜說:“你先走,我一會兒就去。”

反而許美靜有些擔心:“沒事嗎?”

“沒事。”

目送著許美靜離開後,遲昭才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

她第一句話是:“葉司予出事了?”

“沒有,沒有。”邵平軒擺擺手,掐滅了煙頭。

遲昭盯著他:“你專門在這裡等我?”邵平軒好歹是個所長,真有事,要找到她家裡電話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