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 2)

遲昭努力回想著前世發生的事, 希望能從細枝末節中得到些微線索,但卻是徒勞無功。

前世的她一心撲在學習上, 彆說樓上一個完全不熟悉的鄰居, 就是遲爸花光積蓄在市中心購置新居, 遲昭也是高一下半學期快要搬進去時才知道的。

搜尋未果,遲昭隻得將這種不好的預感歸結為胡思亂想。

但願是她多慮了。

*

溫書假第三天。

很久以後再回想當時,仿佛一切冥冥中都有所暗示。

比如那天早上她八點就醒了過來,恍惚間還以為上學要遲到了,穿好衣服才想起現在放假。

比如昨天晚上睡覺著涼導致的頭痛。

比如因為頭痛,倒水時杯子沒放穩摔在地上, 飛濺起的一百攝氏度開水燙得腳麵起了水泡。

比如去找創可貼處理傷口小心翻出了一同放在抽屜裡的玉扣。

玉扣摔在地上, 碎成了兩半。

好像為了這樣一個結果,草蛇灰線般埋下了種種的伏筆巧合。

遲昭一怔,剛彎腰拾起碎片, 樓道裡忽然傳來咚的一聲,重物墜落的動靜。

她的心沒由來地沉下去,攥緊了碎玉開門,憑著直覺往樓上走, 就看到了血泊之中躺著的葉婆婆。

*

讓時間倒轉回事情發生前的三小時。

8:00AM

遲昭起床, 頭痛, 吃了遲爸走前準備的早餐, 開始溫習政治課本。

9:30AM

頭痛愈演愈烈,開了熱水準備衝藥,在窗邊看到樓上的護工阿姨提著籃子去街市買菜。

9:45AM

廚房的垃圾滿的溢出來, 收拾好,出去倒垃圾時遇到一個戴墨鏡的陌生女人從樓上下來,穿著打扮不像是街坊領居的風格。

9:50AM

遲昭倒水,失手摔了杯子。

9:55AM

她找到創可貼,玉扣摔碎,樓道之中傳來動靜。

9:56AM

上樓,看到了昏迷不醒的葉婆婆。

於是就有了眼前這一幕。

“作孽啊,作孽啊。”護工阿姨哭得站不起來,“我才去了不到半個小時,怎麼就出事了。”

旁邊的遲昭儘管竭力想要保持平靜,蒼白的臉色還是出賣了她。

一閉上眼,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彌漫開來。

遲昭用儘平生最大的自製力才沒有尖叫出聲,她調頭跑回去打了120,掛斷電話的一刻,才發現手抖得不能自已。

之後的事她完全沒了印象,再回過神來,已經到了現在。

樓下救護車警車都來了,還沒到中午,來圍觀的大多是小區裡的大爺大媽,不住地有人問發生了什麼事,各種版本的流言滿天飛,沒有一個切合實際。葉家作為入住不到兩年的“新鄰居”,一向擁有最多的秘密和揣測。

瞎了一隻眼的老女人,好看到過分的小男孩,外貌凶悍的大狼狗。

看不透的就全是謎。

警察詢問過遲昭幾個問題,估計是看她這模樣有點可憐,打電話叫來了看護人。

遲爸到的時候遲昭還在葉家的客廳,他扶她起來,明明六月份的天氣,她的手冰涼沒有溫度。

遲爸知道女兒是嚇壞了,儘量放輕語調:“昭昭,先回去吧。”

遲昭其實已經緩過來一些,至少腦子是清楚的。

“沒事。”遲昭道,“我等……葉司予回來。”

遲爸愣了愣,不說話了。

想起他們一年之前的對話,恍如隔日。

太可憐了。

接二連三,災難仿佛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家。

遲昭靜默了片刻,才想起來問:“……葉婆婆怎麼樣了?”

遲爸搖了搖頭。

見到那樣的畫麵,遲昭早從心裡斷定結局可能不會太好。

“去醫院吧。”遲爸道,“葉司予估計會直接過去,你在這裡等不定等到什麼時候。”

遲昭這才反應過來。她點點頭,起身時才發覺自己腿是軟的,寸步難行。

遲爸扶住了她。

等打車到了醫院,一進大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迎麵而來。遲爸問過了醫院前台,直接到一樓急救中心。

剛一拐彎,就看到走廊排座上的少年。他還穿著校服,明明已經長高很多,在白熾燈的燈光下,身形卻單薄到不再有實感,仿佛下一秒就會煙消雲散。

遲昭沒敢看他的臉。

遲爸輕輕拍了她肩膀一下:“過去吧。”

遲昭深吸一口,這才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過去。

葉司予低垂著頭,長睫落下,遮住眸中的情緒。

沒有哭泣,沒有聲嘶力竭,偏偏遲昭這樣遲鈍的人都能感覺到他的悲傷,壓滿在心頭呼之欲出,再也無法以一己之力承受。

遲昭半跪在他麵前,和他一般高。這種時候任何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即便是安慰也像是喧嘩的噪音。就這麼無聲地僵持了半天,遲昭抬手,正想摸摸他的頭,葉司予卻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少年的臉枕在她的肩膀,呼吸間全被熟悉的氣味填滿,無法安放的重負,在這一刻傾瀉而出。起初是無聲,而後是抽噎,隻有抱著她的手越來越用力。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最後的浮木。

遲昭漸漸感覺到那滲入衣衫深處溫熱的東西。

是眼淚。

*

“說是自殺。”遲爸道,“或者是意外。”

遲昭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目光看著窗外漸漸日薄西山的暮色,沉默不語。

遲爸見她這樣也不好說什麼,歎了口氣,半晌才用商量的語氣道:“要不你這兩天先去許老師家住兩天?”

更當即的事是一周之後的中考。儘管遲爸也很為葉婆婆的意外去世惋惜,但活著的人有繼續生活的責任。除卻死者的家屬,沒有人有義務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遲昭是個例外。

不光因為她和葉司予關係好,還因為她是第一目擊者。那樣光用語言都覺得瘮人的場麵,可想而知會造成多大的負麵影響。

遲昭搖了搖頭。

遲爸知道女兒向來固執,她決定的事任憑旁人如何勸說都不會改變。

遲爸歎了口氣,先出去了。

遲昭坐在原地,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

為什麼會不記得這樣重要的事?

或者,前世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遲昭是理科生,自然知道拓撲學連鎖反應,更通俗的叫法是蝴蝶效應。在其餘條件不發生改變的情況下,任何微小的變動都有可能引發巨大的後果差異。

那麼葉婆婆的死亡,會不會就是她重生這個“變量”所引發的“後果”?

一想到這種可能,遲昭就覺得喘不上氣來。

她埋首懷中,眼前隻剩下一片漆黑。

*

溫書假結束,距離中考隻剩下四天。

這樣的新聞最容易在學生中流傳,為了避免影響初三考生的心態,學校花了大力氣去找知道消息的人談話,很快把一場愈演愈烈的火掐滅在苗頭狀態。

隻有遲昭一反常態,渾渾噩噩,甚至心不在焉。學校領導也知道她是第一目擊者,輪番找她開導,生怕因此影響了她考試的發揮。

中考結束在一個雨天。

前世的遲昭還不是這樣。

即便做了充足的準備,中考的時候她還是會和大家一樣感到緊張忐忑,一樣會因為對答案時發現自己填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選擇題而痛哭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