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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全都沒有了。

她甚至都沒有考試的感覺,至始至終都與外界隔著一層似的,像是另一個自己在身體裡看著自己做題。

等到最後一門結束,遲昭跑回家,第一句話是:“葉司予呢?”

在遲昭中考這段時間,葉司予同樣度過了他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

“……還在靈堂。”遲爸道。

遲昭摘下書包準備去找他。

遲爸叫住她:“我和你一起。”

葉婆婆去世後的這一個多禮拜,葉司予才終於慢慢接受這個事實。警察將她摔下樓梯歸結為意外,並沒有事發時她身邊沒有其他人在,而且死者患有阿爾茲海默症,這樣的推論再合乎情理不過。

遲家父女到的時候,靈堂的人不算多。葉婆婆背井離鄉生活在這裡,老家的人聯係不上,城裡又沒有多少認識的人,隻有一些熱心的同小區大爺大媽們來了,雖然他們一向視葉婆婆為異類,關係並不好,但在傳統文化中畢竟死者為大。

遲昭穿過人群,一眼看到了站在最裡麵的葉司予。少年身著白衣,靈堂光線昏暗,映得他麵容模糊不清,隻是周身愈發清冷的氣息,與身旁人群格格不入。

有幾個大媽好心勸慰葉司予不要太難過,人死不能複生之類的話,葉司予隻是禮貌地點點頭,一言不發。

遲爸從旁邊幫忙的男人手裡接過三炷香,與遲昭一同上前敬拜。

在場的估計隻有他們一家與葉司予最為親近,但遲爸不是個喜歡說那些場麵話的人,對於死者家屬來說,“人死不能複生”又有什麼意義。

於是他隻站在葉司予身邊,片刻才艱難開口:“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來找我。”

葉司予道了謝。他始終沒有看他們,視線落在地板上。

就在這時遲昭忽然道:“我陪你。”

葉司予和遲爸均是一愣。

遲昭向來是說到做到,她找了和葉司予一樣的白衣服穿在身上,與他並肩而立:“葉婆婆也算是我長輩,我應該送她一場。”

葉司予盯著她,一時怔怔的。

遲爸也有點驚訝女兒的出格舉動,不過他們和葉婆婆素有交際,她本家沒有人在,這麼做不算過分。

遲爸隻好隨著遲昭去了。

按照葉婆婆那邊的風俗,要守喪七天。

葉司予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天,基本沒怎麼睡過覺,邵平軒(所長)白天幫忙來接替時才能暫時休息。其實他回到家也不怎麼睡得著覺,躺在一個充滿著故人氣息的房間,一閉上眼睛全是有關她的畫麵。

葉婆婆對他其實不算好,甚至葉司予都隱隱約約能覺察到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恨意。那恨意不是對他本人,更像是對他所代表的東西。但無論如何她都儘到了責任,免除他四處借宿的生活。

遲爸還有學校的事要處理,先走了,反正中考結束,就留下遲昭在這裡。

遲昭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索性沉默不語。身邊的少年看起來憔悴不少,但已沒了在醫院時的崩潰。他微垂著長睫,麵無表情,連傷心的情緒都不肯輕易流露,仿佛這是葬禮唯一教會他的事。

也不知站了多久,葉司予才低聲開口:“不用陪著我。”

遲昭沒說話。

葉司予又道:“站久了,腿會疼。”

遲昭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葉司予卻沒有看她,他垂著眼,神色淡漠到有些麻木。

遲昭隻當做沒有聽到。

直到吊唁的人全都離去,偌大靈堂剩下他們兩個和一些工作人員。

正當遲昭遲疑著該怎麼打破僵局,有意料之外的救星來到。遲昭覺得男人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所裡有些事,邵平軒來晚了,看到葉司予身邊還站著個漂亮女孩,微微一愣,不過也趕不及多想。

他道:“你去休息吧,吃點東西,晚上再來。”

葉司予看了看身邊的遲昭,遲昭點點頭。

兩個人在旁邊換下喪服,準備離去時,邵平軒想起什麼,對葉司予說:“你媽媽……今天晚上就趕過來了。”

葉司予眼睛都不眨一下,隻是神色愈發冷淡:“她來做什麼?”

邵平軒一時語塞。畢竟是人家家務事,他這個外人也不好開口勸和。

葉司予也不等他找到合適的措辭,先帶著遲昭離開了。

*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到了分開的時候,遲昭不放心葉司予,才道:“你睡一會兒,小心撐不住。”

葉司予點點頭,估計是怕遲昭擔心他,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你也是。”

遲昭不語。往日都是葉司予看著她進去才離開,這一次換她站在原地,目送著少年心不在焉地往樓上走。

“葉司予。”遲昭忽然喊住他。

葉司予停下,從樓上看過來。

“晚上走的時候記得叫我。”遲昭道,“我和你一起。”

葉司予一愣,不過還是答應:“好。”

遲昭考了一天試,下午一結束就跑去靈堂,著實累壞了。她原本隻想著休息一會兒,結果一挨枕頭就沉沉睡過去,再醒來已經是晚上十點。

她給葉司予打電話,沒人接,樓上也一早就空了。

遲昭想也沒想拎起雨傘就往外跑,剛好遇到開會回來的遲爸。遲爸在她身後喊:“你去哪兒?”

“去找葉司予。”

遲爸看著自家女兒決絕果斷的身影,莫名有種不好的聯想。他晃晃腦袋將不合時宜的想法趕走,由著遲昭去了。

遲昭到時靈堂不止有葉司予一個人在。

陌生女人擁有一張美豔無雙的臉,隻是眼睛微腫,顯而易見剛哭過。儘管第一次見麵,遲昭還是一眼認出她就是葉司予的母親。因為太像了。眉眼,輪廓,一直延伸到頎長身材,如出一轍。

有些時候,一個人很難掩蓋自己的出身。比如現在。即便葉司予再想劃清他與葉湘的關係,相貌氣質卻都是騙不了人的。

他們身體裡留著同樣的血。

遲昭不好去打擾他們母子二人說話,隻好駐足在門口。

許是因為靈堂太靜了,即使隔著一段距離,遲昭還是能聽得見兩人之間的隻言片語。

“……離開這裡。”

“……她會不高興的。”

以及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遲昭的後背緊貼著冰冷的牆壁,仰頭看著天花板。葉司予說這話時並沒有任何義憤填膺的情緒波動,他甚至連表情都欠奉,不起任何波瀾,始終一副平靜到冷血的模樣。

遲昭一直還很好奇,為什麼高中時候的葉司予和初中的他差異那麼大。

原來這就是原因。

那個會問“為什麼兩點之間線段最短”的小傻子再也不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女人最終還是妥協在葉司予刀槍不入的堅持下,隻得暫且離開。她走時經過遲昭,遲昭毫不猶豫地喊住了她:“阿姨。”

葉湘回頭,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阿姨,我住在葉婆婆樓下。”遲昭的態度彬彬有禮。

葉湘微怔,旋即反應過來,道:“我聽說過你,多謝你們對葉司予的照顧了。”

遲昭將一直藏在口袋裡的碎玉扣取出,遞到葉湘眼前。

葉湘一下子沒認出來:“這是……”

“這是葉婆婆的東西。”遲昭靜靜望著她,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多麼殘忍,“她帶在身邊很多年,是要給一個叫湘湘的人。我猜……應該是給您的。”

葉湘愣住了,她的眼眶一下不受控製地紅起來,手抖得厲害,幾近失態。

遲昭不語,隻冷眼旁觀。

葉湘恍惚地接過那摔成兩半的玉扣。原先不記得的,全都記起來了。

她高中沒畢業就要信誓旦旦去闖蕩世界,走前姆媽托人從城裡帶回了一枚玉扣,說是玉有靈性,戴久了能保平安。

葉湘一度戴在身上。到了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玉扣找不到了,她也就漸漸忘記了這回事。

原來是被姆媽收了起來。

“……謝謝。”葉湘攥緊玉扣,聲音哽咽,為避免更加失態,留下這一句就轉身走了。

遲昭一直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才收回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  從此以後隻有學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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