鰥夫(1 / 2)

“要我說,丁大落得這個下場,也是他自找的。”

齊觀喝得麵紅耳赤,一雙眼也不甚清明,也就沒注意到秋昀攏起的眉峰和背後偷聽的少年。

言罷下意識端起酒碗,發現酒碗是空的,輕歎著又放下來,撿起手邊的筷子,夾了塊豬頭肉,送到嘴裡,邊咀嚼邊繼續說:“半月前,鎮上來了三個陌生人,一主二仆……”

秋昀一聽這話,滾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佯裝不勝酒力地支起下巴,歪著腦袋微眯起眼,側耳傾聽。

“要說生人,倒也不稀罕。咱們靖水鎮雖小,卻地處南北交通要塞,時有鏢局商隊往來。且這年頭流寇四起,外敵猖獗,百姓民不聊生,四處逃難。可流民是什麼樣子,芫子你也知道,但那三人,怎麼說呢?”

齊觀倒了碗酒,小咪了一口:“儘管著裝樸素,然通體氣勢卻是叫人望而卻步。尤其是那領頭的老爺,看似行.事低調,舉手投足間卻是掩飾不住的貴氣。”

說到此,他輕咳了一聲,壓低嗓門:“不怕跟你說,我覺得他比咱們縣太爺還有氣勢。”

“你見過?”

“我當然見過。”齊觀自豪地拍著胸脯:“這三人打一出現在鎮子上,我就看見了,還跟了他們一段路,親眼見他們進了靖水樓。”

靖水樓是靖水鎮最大的客棧。

“我聽靖水樓的小二說,那老爺就打聽了一下鎮子上的茶樓和酒肆,出手就是一個銀元寶。”齊觀說到銀元寶時神色有些激動,就放佛被打賞的人是他一般:“可把柱子那小子給樂壞了,不過……”

齊觀激動過後,歎了口氣:“丁大那小子估計也是聽說了這事兒,所以才會在那位老爺來酒肆吃酒時,主動上前伺候。”

“知道那三人什麼來頭嗎?”

“聽說是打江南來的,途徑此地歇個腳。”齊觀把碗中剩餘的酒一口吞下去,艱難地站起身:“我去方便一下。”

秋昀望著齊觀一搖一晃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陷入沉思。

丁大出事前後,盛芫還在村子裡為母親守孝。

得知丁大出事,還是官差讓丁二和丁大的娘子去縣衙認領屍體。據跟去縣衙的村民回來說,屍身是在出了靖水鎮往東五十裡地的荒山發現的,死狀淒慘無比,連臉都叫人劃得血肉模糊,若不是有常來酒肆喝酒的衙役認出了他的衣著,怕是隻能做孤魂野鬼。

縣太爺斷定丁大一行人是遭遇了劫匪,因為那一帶常有賊匪出沒。

而另三人要麼逃了,要麼因身份尊貴,有利用價值被劫匪擄走,而丁大一介平民,並無用處,才因此丟了性命。

村民和丁家人信了,盛芫也信了,但秋昀不太相信。

一個平民百姓,以劫匪的秉性,殺了就殺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的去毀丁大的臉?

是惡意發泄還是不想讓人認出丁大?亦或者那具屍體根本就不是丁大的,是有人故意為之?

是否與那三人有關係?

還有盛平安撿的那塊玉鎖......

秋昀也懷疑過玉鎖是不是那一行人掉的,不過從齊觀口中得知那三人沒離開過靖水鎮,而玉鎖是在盛家村附近撿到的。

盛家村是個隻有五十來戶人口的小村莊,距靖水鎮有一個半時辰的腳程。

盛是村中唯一的姓氏,除了丁家兄弟......

想到這裡,他朝酒肆大門望去。

就見少年不知何時坐在門檻上,抱膝縮成一團,叫他看上去像隻受傷的動物,孤獨地舔.舐.著流血的傷口。

許是察覺到了什麼,少年驀地抬起頭來,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撞進他的瞳孔中,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

一陣狂風襲來,吹得屋簷下的燈籠搖擺不止。

在燈火的映照下,他才驚覺少年瘦得嚇人。

一身土色麻布粗衣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雙頰凹陷無肉,襯得他那雙眼睛大得滲人,與記憶中丁大那張紅.潤的臉比起來,是兩個極端。

咚!——咚!咚!

突然傳來的打更聲打斷了他的疑惑,也驚醒了呆愣的少年。

少年倉皇地收回視線,從地上站起來,轉身進了酒肆。

“平安無事。”

更夫一手提著銅鑼,一手拿著棒槌,從酒肆門口經過。

秋昀抬頭看著靜默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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