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燃著一盞燭火。
風吹得火光搖曳不定,映得丁元的麵容晦暗不明。
他握著筷子,挑了根麵條放在嘴裡細細咀嚼,餘光不動聲色地打量對麵的男人——方臉配濃眉大眼,鼻梁挺拔,嘴唇薄厚適中。說不上難看,畢竟五官很端正,但這種長相沒有任何特點,叫人見過就忘。
警惕的心稍稍放緩。
不是他以貌取人,實乃阿大這種長相,在不好男色的阿芫麵前,沒有半點優勢。
“公子,我吃好了。”
就在丁元剛要放下心來,阿大一抹嘴起身走了出去。
這一不講究的舉動引得他心中大定。
他用筷子撈起麵條,放心地放進嘴巴裡,哧溜一下,長長的麵條剛吸到嘴裡,餘光掃見阿大一手提著木桶,一手端著竹杯走了過來。
還沒反應過來阿大的用意,身邊的阿芫也放下了筷子。
他微微一怔,就見阿大放下木桶,竹杯遞給阿芫——阿芫含了一口竹杯裡水,吐在木桶裡。待漱完口,一塊擰乾的帕子也遞到了阿芫手中。
這種無形的默契,看得他心中發酸的同時,也開始反思。
五年後的重逢,阿芫待他客氣有餘而親近不足。
不,前天晚上再見時,阿芫態度還是很溫和的,雖說有些生分,但最終變化卻是從他改變稱呼開始的。
五年時間,倆人都各有變化。
他最應該做的是先消除時間帶來的隔閡與生疏,而不是迫不及待地斬斷了義父子關係,導致他也斬斷了倆人唯一的牽絆。可羈絆已經被他斬斷了,那……
“你慢慢吃,吃完回去休息。”
就在他深思用細水潤無聲的可行性時,耳畔傳來阿芫清潤的嗓音。
扭頭望去,就見阿芫已經背上了竹簍,準備出門。
他三兩下扒完碗裡的麵條,起身追了出去,伸手取下阿芫背上的竹簍,自然地背在身上:“芫叔,我跟你們一起去。”
秋昀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
時值初秋,晝夜溫差較大,尤其是清晨的山上,寒氣仍然很重。
秋昀一行三人來到東山塢的山腳下。
夜將褪去,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一大.片氤氳在薄霧中的翠綠色竹林充斥整個視野,仿佛竹海碧連天。
丁元駐足眺望,陣風襲來,吹得茂密竹枝隨風擺動,簌簌有聲,搖曳生姿,宛如翻滾的綠浪,叫人心曠神怡。
“以前不覺得盛家村有多好,此刻卻覺得人間美景,不過如此。”尤其是身邊還站著他心悅之人。
“再美的景色,看多了也就那樣。”秋昀負手扭頭。看向跟來的丁元:“起風了,你跟著阿大去竹林後山,他會教你怎麼收集晨露的。”
丁元轉頭對視:“那您呢?”
“公子收集這片竹林。”阿大接過話,把背上的竹簍取下來遞給公子,隨即抬手示意丁元跟他走。
倆人穿進竹林,丁元扭頭看向身後,原地已經沒了阿芫的身影,便跟上阿大,不著痕跡道:“你跟著芫叔好幾年了吧?”
“五年。”
那豈不是他剛走,阿大就來了?
他微蹙了下眉,不露聲色道:“我看你不像奴仆,你怎會跟著芫叔啊?”
“公子人好,武功高,替我解毒,還給我自由。”
第一句話丁元深以為然,他家阿芫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後麵三句……
阿芫有武功這事兒是前夜夜闖盛家宅院,叫阿芫逮個正著才知道的,他也疑惑過,但這是阿芫的秘密,他不好過問,可解毒和自由……
拆開他能理解,結合在一起他怎麼聽不懂?
“你以前中的什麼毒?”
阿大沉默了片刻:“牽機。”
牽機?
丁元瞳孔一縮,這是皇族控製暗衛的秘藥,為皇室獨有。
牽機和自由……阿大的身份水落石出。
可阿大一個皇族暗衛為什麼會出現在盛家村?
一時間,他想到了很多,比如他的親生父親,兄長丁然,還有阿芫,再結合玉鎖,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丁元心中五味雜陳。
覺得荒唐,但又好似在意料之中,能做出取代他身份的事,再派人來殺他滅口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可那是他當做兄長的人啊,就算待他不好,還取代了他的身份,他也從未想過去搶回來,因為如果當初沒有養父母的救命之恩,就不會有他的現在。
思緒渾噩地跟著阿大采集了一陶罐的晨露,又恍恍惚惚地下了山。
看到立在不遠處的男人,心中的憤怒、痛苦慢慢被甜意傾占,眼裡心裡隻看得到那個人,世界上怎地會有如阿芫這般好的人呢,好得叫他想藏進心窩裡。
山腳下,背著竹簍的秋昀負手而立,遙望籠罩在薄霧中遠山,巍峨挺拔的如同一道白色屏障。
風拂過身後的竹林,一波連著一波,長發也被風吹亂刮在臉龐,他如玉的臉上劍眉微擰,今日風太大,晨露收獲不多。
“芫叔。”
聲音自後背傳來。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有雙手取過他肩上的竹簍。
他扭頭看過去,就見丁元很是自然地把竹簍交給一旁的阿大,揚著笑臉迎上他的目光——
“昨日看到陳婆婆在處理桂花,芫叔,你是不是要釀桂花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