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時辰不早了,陛下還未起嗎?”
主營帳外,新調任伺候陛下飲食的夥夫再次過來詢問。
薑霖雙手捏成拳頭,背在身後,黑沉的眸子望向熾.熱的烈陽,從旭日東升到此時光耀中天,已經過去兩個多時辰了。
“你先——”
“薑將軍,讓人備熱水。”
營帳內突然傳來沙啞的聲音。
薑霖緩緩地舒氣,緊繃的心弦卻不敢有一分放鬆:“快去備熱水給陛下送來。”
說罷,他挨著帳簾,恭敬地詢問道:“陛下起了嗎?”
秋昀聞言低頭,懷中人渾身上下沾滿粘膩的汗水,目無焦距的盯著帳頂,不知在想些什麼,幾縷發絲緊貼在腦門兒上,襯得他麵容蒼白無色,一雙乾枯的薄唇微張,一開一合地吸氣吐氣。
抬手將對方臉上的發絲摘下來,剛撐起身子準備下床,手腕驀地一緊——
“彆走。”
乾啞的聲音在秋昀耳畔響起,他微微扭頭,對上布滿血絲的眼眸,瞳孔很黑,黑得有些壓抑,就像是原本溫順的野獸,在遭受折磨後失去了所有仁慈,唯有恨意滿腔。
他安撫地彎起唇:“我去給你倒杯水,另外薑將軍在外麵等著求見,你現在不方便見他,我去與他說一下。”
手腕上的力道絲毫不減。
丁元抿緊乾枯皸裂的薄唇,血絲從傷口溢出,他卻置若罔聞,固執地盯著秋昀,張了張嘴:“你、你方才親、吻朕了。”
“……”唇角的弧度一滯,複又恢複正常,抬指掰開他的唇.瓣,用拇指拂去上麵的血絲:“我那是怕你傷著自己的無奈之舉,有了這次經驗,下次我會提前做好準備。”
小鏡子跟他說中了那種毒的人會神誌不清,甚至出現幻覺,嚴重點會自殘。
但丁元顯然對這個說辭不滿意,仍舊執著地仰視他,也不說話,倔強得就像是個沒要到糖果的孩子。
倆人這廂對峙,營帳外的薑霖久等不到回應,著急的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他背著手來回踱步,眼神不時瞟向紋絲不動的帳簾。想掀開帳簾進去又怕冒犯陛下,但不進去心中又恐陛下出事。
之前與逍遙王商議多停留一日,剛吩咐下去沒多久,就有將士來稟報說陛下營帳裡有乾嘔聲。
他急匆匆地趕來,連軍醫都沒來得及去請,揮退營帳口的守衛,他親自把守。
可都這麼久過去了,陛下到底是何情況啊?!
就在他想著要不要直接衝進去時,餘光瞥見提著熱水過來的夥夫,連忙衝過去,接過水桶,吩咐道:“你去準備些清粥給陛下食用。”
交代了夥夫,薑霖提著熱水再次回到營帳外:“陛下,熱水來了。”
營帳內,丁元執拗的眸光漸漸黯淡了下去。
他扯了扯嘴角,鬆開手掌,勉強地撐起一抹笑,躺平身子闔上眼,低啞著聲音道:“是朕糊塗了,朕說過不強求你的,對不起。”
“試試吧。”
“讓薑將軍進來吧,你若要沐浴,營地不便,營地後麵有條——”沉入寒潭的心驀地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扭過頭:“你說什麼?”
“你方才那般盯著我,不是要我負責?”秋昀看著他憔悴的麵容,心中似心疼,又似無奈,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夾雜在其中:“若是我會錯了意,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這怎麼行?”丁元再次抓.住他的手腕,眼底爆發出驚人的亮度:“你說的試試,是真的嗎?”
“是真的。”秋昀順勢躺下,把人攬入懷中,紛雜了許久的思緒在這一刻明朗了起來,之前所有的擔憂和想念也有了解釋,從正視丁元已經長大開始,心便沒再把他當作當年那個晚輩看待。
多年夙願一遭得償,丁元難得有些恍惚,反應不過來。
他本能地依偎在秋昀的懷中,想起了這些年來的堅持,眼眶莫名一酸,九年了,他終於把阿芫那顆冰冷的心給焐熱了。
想到這兒,他撐起充滿力氣的身子,單手支著半邊腦袋,癡迷地用手指描摹對方的輪廓:“阿芫——”
“陛下!”
焦急的聲音與他低喃的聲同時響起。
他抬眼望去,就見拎著水桶的薑霖滿頭大汗地掀開帳簾。
“陛下,您沒事——”
薑霖一頭闖進來,躍入眼簾的畫麵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尷尬的不知所措時,餘光瞥見手中的水桶,靈機一動:“末將是來給您送水的。”
“……”丁元淡定地收回手指,坐起身正要下床,餘光掃見自家男人敞開的衣襟,臉登時一黑,拉過薄被蓋在倆人身上:“背過身去!”
氣急敗壞的聲音裡聽不出半分虛脫。
薑霖緊繃的心弦這才放鬆下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可能打斷了陛下的好事,連忙放下水桶,轉過身:“陛下,末將去看看膳食好了沒有。”
“混賬東西!”
丁元低聲咒罵了一句,低頭對上一雙溫柔的笑眼,怒氣勃發的心一滯,嘴角不自覺地開咧:“阿芫。”
“嗯?”
低沉的聲音仿佛從胸腔深處發出,震得他半邊身子都酥了。
他腦子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記得自己要說什麼,直接撲到他身上,深邃的眸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唇:“阿芫,你現在是我的對嗎?”
秋昀抬起食指,抵在他的唇上:“你剛熬過一次毒發,身子正虛弱,不宜動情。”
“朕、我就親一下。”
“……”秋昀勾起唇角,把不情不願的丁元從身上揮開,起身.下床,走到桌前,倒了兩杯涼茶,推了一杯給跟過來的人,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慢條斯理道:“你的晉江可不是這麼說的。”
“噗!”
丁元剛飲進口的茶水儘數噴在了秋昀胸前。
秋昀的衣襟早在倆人糾纏中敞開了大半,水珠順著他的同堂一路往下淌,勾得丁元雙眼發直。
他不適地皺了皺眉,伸手拉過衣襟,道:“既然你行動無礙,便用熱水收拾一下自己,我方才聽你說營地後麵好似有河,我去那邊洗漱一番,待我回來再給你煉、做幾顆補氣養神.的藥丸。”
說到藥,丁元斂起心中渴望,眸色沉了沉:“我這毒幾日發作一次?”
“輕則三日,重則一日一次。”秋昀抬手揉了下他的腦袋:“你現在這般情況,不宜長途跋涉,我建議你找個地方修養一段時日。”
丁元張了張嘴,想說關州戰事吃緊,容不得他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