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綠髓城(2 / 2)

突然,她心中閃過一絲明悟。

謝蘊昭看向師兄,眼睛微亮:“夫君,難道你要做的事就與此有關?”

他看著她,挑了挑眉,似有疑惑。

謝蘊昭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心中不由雀躍起來。她笑眯眯道:“我懂了,夫君是不是眼見民生艱難,又瞧得高位者不謀其職,反而壓榨百姓,所以決定挺身而出,參加傳承之戰,取得魔君之位,然後掀起一場改革,讓所有人都過上共產主……不是,過上好日子?”

沒錯,肯定是這樣!她就說師兄為什麼突然要參加傳承之戰,還收服了看著很得力的手下,原來是誌向高遠!

她這一串話說出來,卻叫少魔君麵色愈發古怪。

最後,他忽然大笑起來。

“……阿寧果真是話本看得太多。”他笑夠了,便來捏了捏她的臉,動作頗有些輕佻。這位少魔君帶著笑,眼神卻閃著冷漠的、嘲諷的光芒。

他慢悠悠問:“普通人過得如何,與我何乾?”

“魔族過得如何,又與我何乾?”他輕笑一聲,“阿寧,莫要將我想得太好……否則我恐怕,你會受到驚嚇。”

後一句,他是貼在她耳邊說的。

謝蘊昭默然片刻,這才感歎一聲:“夫君,你真是越來越變態了。”

“……變態是何意?”

“誇你英俊瀟灑聰慧絕頂。”謝蘊昭嚴肅道,“真的,你真是變態極了。”

少魔君心中皺了皺眉,暗忖:這倒不像什麼好話。

兩人繼續朝前走。

既然綠髓城很窮,綠髓礦也不是什麼絕世珍寶,師兄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帶著這個疑問,謝蘊昭跟著他一直走到了城市的最高處。說是最高處,其實也不過是一處較為平整的崖台,上頭修了座三層的屋子,看著要像樣子許多。

這大概就是綠髓城的豪華建築了。

陸昂已經帶著雙角犀牛去另一處休息,為了明天的趕路恢複體力。

現在,山上就隻有謝蘊昭與少魔君站在人家的家門口。

少魔君也不去叩門,隻站在門外。月光沉去了青山背後,黯淡的光暈裡,他銀白的長發好似在發光。

半晌,寂靜的崖台上想起了窸窣的響聲——門開了,有人謹慎地探出了頭。

一名滿臉皺紋的中年男子推開了大門,走出來,跪倒在地,深深叩頭。

他背後還跟著幾個老老少少,似是他的家人,也與他一同叩首。

“見過殿下。”

他們畏懼的聲音在夜色中起伏,像乾枯的麥稈被風撥弄,發出不安的聲響。

少魔君不說話。

安靜總是能帶來最大的壓力。

謝蘊昭分明看見,他們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她左右看看,清清嗓子:“哎呀,你們怎麼知道他是殿下?他腦門上也沒寫字嘛,還是說你們認識他?”

她一開口,少魔君便涼涼瞥來一眼,卻也並未阻止。

對麵的人顯然摸不清情況。為首的中年人謹慎地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連忙又將目光壓下去,道:“殿下銀發如月,必然是血脈純正、力量深厚的大人,我等萬萬沒有這個榮幸結識。”

少魔君一笑,聲音很涼。涼得讓中年男人額頭“唰”地出了一堆冷汗。

他悠悠道:“你是城主?”

“不、不敢,小的並未經過陛下冊封……”

“但你是這裡實際的頭領。”少魔君打斷他,“你住在這裡,視野遼闊。我進

城並未掩飾,你應當立即有所察覺。為何不來迎接?”

“小,小的……”

“你對魔君有什麼不滿?”

“小的絕無此意!殿下請……”

“還是說,”少魔君勾起唇角,眼中血色濃鬱近似夜色,“你有什麼東西想隱瞞不報?”

中年男人冷汗涔涔。

按照魔族的規矩,十萬大山中的一切珍寶都屬於魔君。普通人可以依靠綠髓礦等物資謀生,但這是魔君的一種“恩賜”;誰若發現了不同尋常的珍寶,必須往上敬獻。

雖說獻給城主之後,這珍寶究竟能不能到魔君陛下手中還是兩說……可,規矩畢竟是規矩。

謝蘊昭見中年魔族汗滴不斷,其家眷也瑟瑟發抖、幾近昏闕,便知道少魔君所言非虛。

發現珍寶必須孝敬,不得私有……這是什麼破規矩。謝蘊昭憋住了沒吭聲,卻覺得魔族的統治者實在霸道。她暗想:看來無論在哪兒,底層百姓都是被壓榨的對象。像這些普通魔族,他們連生存都困難,更不消說去人類的地盤燒殺搶掠,她厭憎的對象實在不必包括這些人。

她對魔族的惡感,隱約集中在了魔族修士和統治者身上。

她在一旁沉思,少魔君卻已經施壓足夠,施施然道:“將東西交予我,我便為你掩下此事。”

此言一出,中年魔族猛地鬆了一口氣。他自覺死裡逃生,雖然一想到那寶物,心中仍是不舍,卻更多了一絲慶幸:好歹是抱住了自己和家人的命。

要知道,像他們這樣沒有經過魔君承認的“城主”、“城市”,一旦惹得哪位大人不快,就算被殺個乾淨,也沒人會多說一句。

他戰戰兢兢爬起來,又用眼神示意家眷退後,自己一個人上前,顫聲道:“二位殿下……請隨我來。”

他並不知道謝蘊昭的身份,乾脆都用了敬稱。

少魔君懶懶道:“怎麼,那東西不在你這兒?”

簡單的一句問話,嚇得人家又是一個激靈。男人忙道:“殿、殿下,那東西拿不出來,一直好好地放在礦洞深處,並非我有意……”

“好了。”少魔君懶得聽他結巴,揮揮手,神情漠然中帶著點不耐,“帶我們去。”

謝蘊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中年男人一眼

,說:“彆抖啦,我這位夫君是個外冷內熱的好魔,就算找不到東西,他也不會殺你的。”

男人一愣,將信將疑,卻又不敢表露情緒,不得不低下頭。

少魔君卻哼一聲,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阿寧又知道了?我在阿寧心中竟是這般的好人,著實叫我……感到惡心。”

“我當然了解夫君。”謝蘊昭情真意切、發自肺腑地說,“誰讓夫君是個真正的……大變態呢。”

少魔君:……

他還是覺得這不是什麼好話。

不過……算了。

……

綠髓礦在城市的背麵,也就是需要穿過彎曲的山路,走到山的另一側。

少魔君方才上山不嫌路長,這會兒倒是嫌麻煩起來,袖子一甩,就帶著謝蘊昭和綠髓城城主到了山的背麵。

十萬大山植被不豐,稀疏的草木大多呈現出鐵鏽般的灰黑,或者死人臉似的灰白色。這裡也不例外。

翻過山,謝蘊昭才發現此處彆有玄機:他們上來的那一麵山勢平緩、草木生長,這一麵卻陡然化為懸崖絕壁,寸草不生。

突兀的陡峭,就像是誰用一把劍將山劈成了兩半似的。

在光禿禿的崖壁上,鑿有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窟窿;有的窟窿中隱約有暗綠色的幽光。那裡麵就是礻果露的綠髓礦體。

中年男人憑空懸在空中,四肢僵硬。他指著某個洞窟,聲音抖得更厲害,乾澀道:“殿、殿下,就是那裡……”

雲氣相送、長風相接,少魔君帶著人飄然而落,順手丟開了城主。

他抬腿朝前,銀發飄逸如一道飛起的雲影。

“且在這裡等著。”他隨口道,“若你說得不對,我就將你從這兒扔下去。”

嚇得男人抓緊洞口突出的石頭,又看了一眼下方的萬丈深淵,隻敢連連點頭。他身上隻有相當於辟穀境初階的修為,平時來這裡采礦,都要帶夠繩索、鑿子,即便如此也有失足的風險,何況雙手空空地給丟在這兒?

謝蘊昭看了看男人瑟縮的模樣,提步追上師兄。

“你嚇他做什麼?”她譴責道,“你這個變態!”

少魔君步伐一頓。

他若有所思:“阿寧,‘變態’果然是個罵人的詞,是也不是?”

謝蘊昭;……

哦呼,一不小心暴露了。

她假裝沒聽見,繼續義正言辭:“就算沒找到東西,我也不會讓你把他丟下去的!”

“不讓?”少魔君有些感興趣了,“若我偏要如此,阿寧會如何?”

謝蘊昭立刻擺出窮凶極惡的表情,威脅道:“宰了你!”

這個凶惡的表情一點都沒嚇到少魔君,反而讓他笑起來,還親昵地點了點她的鼻尖。

“阿寧真是心地善良。善良到讓我覺得……”

他含著笑,麵容卻被綠髓礦映出一種森然鬼氣。

“……阿寧總有一天,會因為這份善良而死無葬身之地。”

“那又如何?”

他沒料到她回答得這麼快,不由朝她看去。令他意外的是,她也在笑,卻是明麗活潑的笑意,一點都不被陰森冷然侵擾。

“我寧願在大多數人都很善良的世界中死無葬身之地,也不願意在奉行冷漠殘忍的世界中獨善其身。而且,我還有個想法。”

她突然靠過來,親了親他的麵頰。

“我想要夫君與我一起,生活在善良的世界之中。”

她的溫度與笑意……也像隨著這個輕吻烙印在了他的臉頰上。

他怔住了。

而後嘲諷地移開目光。

他漠然地想:果然是假的。

……太過完美,太過符合他的心意,則必然是虛假。

作者有話要說:天哪我竟然趕出來了今天的更新!本來以為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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