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傳遞(1 / 2)

“最後一個問題。”

少魔君站在窗邊,黑色的短發鍍上一半月光,灰色的眼睛也隱隱泛出暗紅。

他問:“溯將軍,你是如何知道這些消息的?”

溯流光沒好氣道:“懷疑就彆信。”

但在少魔君的注視下,他又頓了頓,自己乾巴巴地接上:“我有一項天賦神通,叫‘流風回雪’,能順著風雪探聽各處消息。”

謝蘊昭敏感道:“那在辰極島……”

“我原本是想去北鬥探聽消息的。”妖族柔弱地一笑,眼神散發著怨念,“要不是遇到了……英明神武的少魔君,我約莫就成功了呢,嗬嗬。”

謝蘊昭一聽,也覺得很安慰,感歎道:“對啊,多虧了師兄。”

溯流光保持微笑:“阿昭,我是在說反話。”

“哦,這不重要。”

溯流光:……

“咳……你們打算怎麼聯絡外頭?”他強行轉移話題,“給你們的行軍圖隻包含了兩個月內的信息,你們還是儘早傳遞出去的好。”

謝蘊昭立即警惕道:“你打聽我們的情報渠道乾什麼?不告訴你。”你這個職業二五仔。

溯流光:……

少魔君在一邊輕笑,讚賞道:“阿昭就是這般直爽。”

溯流光一時無比惆悵:他好歹也是個千年大妖啊,還是寶物生靈化出的大妖啊!哪怕算上上古,世間能真正從死物而生出靈智、最終修煉有成的,又有幾人?

他分明是想做一番大事業,哪怕失敗也該悲壯又絕不後悔,為什麼現在他在這兩個人麵前……總是吃癟得厲害?

大妖唏噓感歎:真是想不通,太想不通。念頭實在不通達。

他腳邊的阿拉斯減再次拍了拍他的小腿肚子,以示安慰。

溯流光一時深受感動:“阿拉斯減,果然還是妖族同胞才有深厚情誼……!”

他正伸手想去抱一抱大狗,卻被大狗一尾巴抽到臉上,不由保持著雙臂打開的模樣僵在原地。

“……歐嗚?”

阿拉斯減疑惑回頭,無辜地搖了搖尾巴。它不是故意的,是正好站起來奔向謝蘊昭,才不小心甩了尾巴——誰知道這隻憨憨的大傻妖會突然彎腰?

“歐嗚!”對不起!

阿拉斯減道了

個歉,就毫無愧疚之心地跑到了謝蘊昭麵前,被喂了一塊很香的魔晶,這才高高興興地叼住了鐵灰色的卷軸——行軍圖。

大狗一口將行軍圖吞入腹中,旋即沒入影子之中。

謝蘊昭揮手道:“阿拉斯減早去早回啊!”

——歐嗚!

溯流光眼神一凝:“天犬……原來如此。天犬能在願力中行走自如,無論善念亦或惡念,都可成為他們的通路。”

他有點酸溜溜地說:“他怎麼就肯認阿昭你?分明是我先遇到的!”

要是有天犬幫忙,他此前的行動想必順利得多。

“可能是因為我長得更好看。”謝蘊昭嚴肅回答,“好了,這種顯而易見的答案就不要糾結了。溯將軍既然看到了我們的秘密渠道,就不要做多餘的事,否則我身邊這位少魔君必定是殺人滅口不留情,溯將軍好自為之。”

溯流光繼續麵無表情:“我一直挺好自為之的,甚至已經非常擅長,不然活不到現在。”

少魔君悠悠補了一句:“這便是‘唯手熟爾’。”

痛著痛著就痛習慣了,心臟被捏著捏著也就捏習慣了。

溯流光下意識想點頭讚同,再一想才覺得不對勁,立即嗬嗬一聲,不說話了。

少魔君問:“溯將軍還有什麼要說的?”

“沒了。”對方硬邦邦回了一句,又想了想,說,“不過無關情報的事倒是有一件。我看你們喬裝打扮,大概是之前惹的事太麻煩了?若你們想低調些,不若在沐風鎮上找一隻顯眼的隊伍加入。”

“隊伍?”謝蘊昭問。

“四大州通往無月山的入口都隻有一個,這你們應當知道。”溯流光解釋道,“其中原因,在於無月山周圍遍布深淵。”

“所謂‘深淵’,其實是地表裂縫。其中充斥的惡念比其他地方要更為濃烈,滋養出了不少危險的魔獸。危機四伏,加上路也不好走,因此不少候選人會招募盟友,結伴同行,到達神墓後就自動解散盟約,能否取得勝利還是各憑本事。”

“這倒是一個隱藏身份的好法子。”謝蘊昭沉吟道,“就是不知道我家大少爺願不願意和彆人和平相處。”

她後一句話有著顯而易見的調侃之意。

少魔君淡淡一笑:“阿昭

覺得好便好,稍後就叫陸昂去尋一支合適的隊伍。”

這兩人雖然仍然帶著笑……

溯流光眨了眨墨綠色的眼睛,終於意識到了某種微妙的不對勁——這二人之間,是不是有了一絲生疏?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很正常:人類不都是這樣,磕磕絆絆的,一會兒情深似海、一會兒絕情絕義。

還是妖族好。他暗中自滿一番,以此安慰自己受傷的心臟,便心滿意足地放過了這件事。

“好了,我也不能待太久,否則惹人懷疑。”他站起身,客氣兩句,便朝門外走。

但遲疑一下,他又回過頭。

燈火給他秀美單薄的側顏鍍上一層模糊的金邊。他像是不大情願說這件事,卻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

“算了,便宜你們……看在你們對他好的份上,就告訴你們吧。”溯流光神色有些複雜,“阿拉斯減其實是我從十萬大山邊境帶回去的。”

“……什麼?”謝蘊昭一怔。

少魔君則眼神莫測。

妖族說:“天塹崩潰並非朝夕之間,而是日積月累而成。邊境早有惡念逸出,也有些傳遞消息的方法,因此我才能早早聯係上魔族。大約五年前,我親眼見到一縷惡念掙脫了天塹的束縛,化為一隻奄奄一息的凡犬……那就是阿拉斯減。”

“天犬本就是凡犬因怨念深重而成就的凶煞,修煉成之後,能自如地在凡犬和惡念兩種形態之間轉變。但阿拉斯減不太一樣,他修煉的並非惡念,而是願力。”

“十萬大山中隻有一個地方充盈願力,就是神墓。所以,阿拉斯減很可能是神墓中的鎮墓獸。”溯流光望著謝蘊昭,眼神有些奇異,“傳說天犬一旦認主,就會生生世世不離不棄。隻要世間還存在願力,他們就不死不滅,會一直尋找主人。”

“我在想,阿昭,”他扯出一點笑,來掩飾眼神中的試探和驚異,“神墓裡不會埋了你前世的屍體吧?”

“無稽之談!”

沒想到,少魔君立即怫然作色,不悅道:“什麼前世今生,不過傳說罷了!生生死死,與阿昭何乾。溯將軍……”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好自為之我保重小命——再見最好永遠不見!”

妖族臉色一變,見勢不妙就趕

緊開溜,還本能地捂住了心口,貓著腰一溜煙跑了,哪裡還有什麼試探的心思?

他其實也沒有惡意,隻是任何一個探索大道的修士,在麵對這類驚人的消息時,都會免不了生出幾許探究之心。

琉璃般脆弱美麗的人落荒而逃,這一幕實在有些滑稽。

謝蘊昭不禁撲哧一笑。

儘管如此,她卻並不能輕視溯流光。

部分妖族的血脈中傳承了上古妖類神通,有的無足輕重,有的則極為強大。溯流光無疑屬於後者。

這位千年大妖無論是能力還是心計,都屬上乘;而他親自前往辰極島探聽仙門秘密,又說明他還很有膽色。

這樣一個人物,若不是陰差陽錯撞上師兄,肯定會在北鬥仙宗掀起風浪。

不過等等……溯流光當初似乎就是師兄帶回來的?

謝蘊昭暗自思索。

溯流光在辰極島上犯下過血案。當初她去平京之前,師門曾因道具象而引發騷亂,多名弟子被吸儘精血而亡。這件事就是溯流光做的。

雖然乍一看上去和師兄無關……

可是,師兄興許也是放任了溯流光的所作所為,甚至說不準是故意的……他當初對仙門抱有極深的成見和戾氣,想利用溯流光來報複掌門他們,也在情理之中。

謝蘊昭隱約將事情的真相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看向少魔君。他正微微皺著眉,像是對什麼事感到困惑不解。

他困惑是理所當然的,方才溯流光透露的信息一定和他的“記憶”不相吻合,不得不引起他的疑慮。

當他這麼凝神細思時,眼角眉梢就會堆積出一點揮之不去的陰鬱。那是當一個人無暇繼續偽裝下去時,會不經意透出的一點真實。

師兄的真實……

謝蘊昭突然開口:“師兄。”

他抬起眼,睫毛還是很長,長到足以在他眼中投下薄薄的陰影。

師兄將過去的事情都告訴了她,但有一些事,他似乎仍舊沒有說明。譬如他主動引溯流光上島是為了什麼,還有他對後來師門裡發生的幾起血案是否知情,他都沒有說。

他是不是在故意瞞著她?可是當他把關於自己最大的秘密都說出來之後,這些事又有什麼隱瞞的必要?

謝蘊昭發現,她此前似乎從

未仔細思索過這件事。

是因為她潛意識中不願意相信師兄曾漠視生命?是她的正義感作祟,讓她刻意無視了這些線索,否則她就會為了信念而與師兄決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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