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元宵節, 沈文暉便回到鬆山書院接著受老師程勉的訓導去了, 殊不知外頭早已鬨翻天,蓋因當今聖上開朝之後, 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給諸位大臣扔下一句足以讓眾人瞠目結舌的話:
“朕自感年邁,精力有所不濟, 欲禪位於三皇子邵璟, 不知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 不單單上朝的大臣和站在前頭的兩位風頭正勁的皇子變了臉色,就是被點到名字的邵璟臉上也並未露出絲毫喜悅之色。
邵璟微垂著頭,不讓任何人看見他的表情,卻是在眼中劃過一絲嘲諷,要麼說聖心難測呢?他這位父皇, 還真是給他畫下了一個大餅呐。
若是真心想要禪位於他,直接下了旨意,金口玉言, 塵埃落定,哪怕大臣們再是反對又能如何?總不可能逼著他收回聖旨吧?不單單大齊,就是曆史上任何一位皇帝, 也從未聽說過聖旨已下還能收回之事。
可父皇呢?以詢問的語氣在朝堂上問出來了這件事,給大臣們以可以繼續商量的錯覺, 如此一來,凡是沒有站在他這邊的大臣又怎麼可能不儘力反對呢?
有些時候,邵璟是真心弄不懂他這位父皇心裡頭想的是什麼東西,要說他有多看重他這個嫡子吧, 也不儘然,今日之事隻要父皇有一絲一毫的退讓,他便會立刻被推到風口浪尖上,成為眾矢之的。
不管邵璟如何作想,但在各位大臣眼裡頭,此事三殿下才是最後的受益者,聖上必定是同他通過氣兒的,也不知三殿下究竟做了些什麼,竟能在不聲不響之間贏得聖心?
隻是,不管三殿下是不是個真正有才能的,往日因著派係之爭,他們可沒少給三殿下下絆子,如此一來,人都已經得罪了,一朝得勢,哪裡還會有他們這些人的活路呢?
底下的大臣靜默了一瞬,麵麵相覷之間交換了眼神,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來了一個統一一致的想法,於是,出頭鳥便出來了:
“陛下,臣以為此法不可呐,您正處於春秋鼎盛之期,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全是依靠著陛下聖明,如今乍然禪位於三皇子,隻怕殿下年紀尚輕,難以服眾啊!”
天啟帝眯著眼睛看著底下的大臣也都相視著點點頭,聲音之中難辨喜怒:“是嗎?當初你們勸朕早立太子,以穩江山的時候不是也說的這個話嗎?朕順了你們的意,怎麼現在又改主意了?”
“陛下,三皇子一來年幼,經驗閱曆都還有所不足,二來,殿下入朝以來也並未做出過什麼功績啊,著實難以令臣等信服。”此人話說得倒是巧妙,無聲無息之間便恍若將所有大臣都拉到他那一條戰線上去了。
“是啊,陛下,我朝建立以來,便一直是以才德為先,選官是如此,選擇哪位皇子繼承大統更應如此,無論嫡長,陛下總該看看皇子們的才乾再下決定啊!”
邵璟聽出來了,說這話的人便是二皇兄那一派係之中平日裡給他這邊下絆子做的小動作最多的人,此刻想必也是真心怕了,萬一他繼承皇位,豈能不秋後算賬呢?
邵璟站在原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都反對吧,反對的聲音愈是厲害,隻怕他的位子反而愈穩了,他這位父皇可不是什麼耳根子軟的皇帝呢。
跟邵璟站在同一條水平線上的便是二皇子了,從方才父皇扔下那句話開始,他的臉色便沒好到哪兒去,現在看著自己眼裡的對手仿佛在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隻覺得怎麼看怎麼刺眼,如鯁在喉。
天啟帝看著底下的大臣們你一句我一句的,但總歸都是一個意思,想要打消他禪位給三皇子邵璟的念頭:
“各位卿家的意思朕都了解了,隻是三皇子的才能也算是有目共睹的,至少守成是沒有問題的,退一步來講,哪怕他才乾不足,不是還有諸位儘心儘力地幫襯著嗎?還是說,繼承大統的皇子不合你們心意,諸位便要撂挑子不乾事了嗎?”
說到最後,天啟帝的聲音中帶了絲威嚴,他也的確是這般作想的,當皇帝不是說才能必須有多麼脫穎而出,學會用人才是關鍵,否則的話,朝廷每年給那麼多官員發放俸祿、養著他們是為了什麼呢?
這麼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誰都不敢吱聲了,難道要說隻要坐上皇位的人不是他們所支持的皇子,他們便真的不乾事情了嗎?
他們支持不同的皇子,賭的隻是運氣,想爭一爭那從龍之功罷了,若是這麼說出來這種話的話,隻怕連當前的烏紗帽兒都保不住了,更逞論一路飛黃騰達、直上青雲呢?
眼見著眾位大臣都不吭聲了,二皇子的外祖家威遠將軍府的定海神針——蔣老爺子站出來說話了:
“陛下,按道理老臣這般年紀,已經不該再多管閒事,隻是繼承大統者事關國本,不能不慎重思慮,周全為上,三皇子才德兼備,自然是承襲皇位的不二人選。”
蔣老爺子說到這裡,竟是一反常態地誇起了三皇子,先前還鼎力支持二皇子的人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老爺子莫不是年紀大了,糊塗了吧?哪有支持對家的道理?豈不是將他們這些人戲涮了一番?
就是二皇子自己,先前還能坐得住,現下也忍不住頻頻向著這個方向望過來,威遠將軍府可是他最有力的靠山了,不過,有他這麼個親親的外孫在,外祖父定然是不會退而求其次、選擇一個和威遠將軍府上沒有關係的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