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 沈文暉也有些摸不準這位太上皇究竟是真心誇讚,還是話裡有話呢, 隻得中規中矩地答道:“多謝太上皇謬讚!微臣愧不敢當!”
“誒!沈卿客氣了, 瞧你這年紀,也比皇上小不了幾歲,可有成親?”太上皇擺了擺手,便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同沈文暉談笑自若地說起話來,若是不知內情的人,恐怕還要以為這是哪戶平頭百姓家的老爺子呢。
大殿之中,羨慕嫉妒的目光一同向著沈文暉掃過來, 如芒刺在背, 沈文暉不由得內心苦笑, 隻是,這位主兒顯然也不是他能夠應付糊弄過去的:“回太上皇, 微臣已經成親近一年了, 再有近六個月的時間, 孩子也就出生了。”
為免心中某種猜想成真,沈文暉乾脆一氣兒地將自己的底透了個光,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 太上皇總該放過他了吧?
然而,事實證明,這卻是沈文暉想多了,既然能夠一下子點了他,太上皇又怎會打無準備之仗呢?這些情況自然是已經了解了的, 現下這番“寒暄”,隻不過是為了他接下來的話做鋪墊罷了。
因而,聽到這話,太上皇臉上絲毫未曾露出惋惜遺憾的神色:“原來如此,聽聞沈卿家中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已是婚嫁之齡?不知可許了人家沒有?”
沈文暉低垂著的腦袋掩蓋住了眸中的神色,原來這才是最終目的嗎?
“微臣的確有一妹妹,隻是因著家中長輩甚為疼愛,還想多留她在家裡頭鬆泛兩年,便還不著急為她相看婚事。”
在場的哪一個不是聰明人?看出來了太上皇的幾分意思,卻沒想到,沈文暉是如此作答的,要知道,這話其實已然是在變相地拒絕太上皇的好意了!
要是這樁好事落在他們自己個兒身上,彆說一個妹妹,隻要有,便是十個八個都是舍得的,一個注定要外嫁的閨女和太上皇的好感比起來,誰都知道該選擇哪一個。
因而,旁人現下看著沈文暉的目光幾乎等同於看傻子的了。
太上皇鼻間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不知是喜是怒,還不等他說話,今日萬壽節的最大主角崇光帝便開口打圓場了:
“彆說沈愛卿了,要是朕也有個同胞的妹妹,定然也是不願意輕易便宜了哪家臭小子的,這一點,朕倒是與沈愛卿感同身受,父皇若是想拉一段紅線,借此機會,朕倒想替吏部尚書秦愛卿向父皇求個體麵呢。”
且不說眾大臣心中如何訝然,秦大人不是因著聖上登基之前站錯隊的事情,被聖上冷落了好一段時間嗎?還有“明眼人”曾斷言,現下聖上並未撤銷他的官職,隻不過是想讓他先占著這個位子,好在合適時機給他的心腹讓路呢。
話說,這種說法可是在一定範圍內占了主流的,莫不是,他們這些人全都揣測錯了聖意?不由得跟關係親近的人對視一眼,麵麵相覷。
眾大臣毫無所覺的時候,太上皇眼裡卻是劃過一絲興味,原來,皇帝對這個沈文暉已經如此愛護看重了嗎?
“都是為朝廷做事的,皇帝可莫要厚此薄彼了,秦卿的事情好說,不過是一道旨意的事情,倒是沈卿,可莫要存了和皇帝一般無二的想法,這男婚女嫁,乃是人之倫理,饒是再親近的兄妹,也不能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誤了你妹妹的終身大事呐!”
太上皇語重心長地如是說道,落在沈文暉耳中,卻使得他心裡頭的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隻不過,還不等他開口說話,便聽得太上皇接著道:
“說起來,這大殿中不正有個好人選嗎?翰林院的盧明浩盧愛卿,近日於重修律法一事上也是展現了自己的才乾,這一點想必整日與他打交道的沈卿更為清楚才對,這般難得的好兒郎,沈卿居然沒往那處想去?”
太上皇的意思簡直不能再直白了,沈文暉看著眼前的那處地麵,他早已不是十幾二十歲的愣頭青了,識相些自然該順勢趁了太上皇的意,將毓寧許給盧明浩,可是......
大殿之中詭異地出現了許久的沉默,太上皇坐在上首,眯了眯眼睛,語氣之中更顯威嚴:“沈卿?”
眾臣心中都不由得為沈文暉捏了一把汗,太上皇現下是年邁了,可年輕時那也是殺伐果斷、說一不二的人物,豈能容一個小小的臣子如此挑釁他的威嚴?
見狀,崇光帝一麵心中感慨,耀之果然是性情中人,一麵又忍不住想要開口為他打圓場,不管是出於私交還是朝堂格局,他都不可能任由父皇借機發落了耀之,畢竟,如今,乃是崇光年間了!
“父皇可真是偏心得緊!隻記得沈愛卿還有個妹妹尚在閨中,怎麼就不記得閔家也有個表妹到了合適的年紀呢,朕瞧著,盧愛卿一表人才的,父皇又甚為喜愛他,何不為他和表妹牽上一段紅線呢?”
聞言,太上皇的嘴角也不由得抽了一抽,崇光帝口中的“閔家”卻正是他的外祖家,隻是因著早已敗落,在京中也就不常提起了。
雖說現在還能勉強頂著他的招牌在外走動,但誰都知道,這家人不成樣子,正經兒些的誰願意同他們家結親?偏攤上這樣的外祖家,便是太上皇也忍不住頭疼了些許。
聽著上首的兩位便這樣將他的婚事推來推去,推諉之間好似也在將他的心拉扯著一般,不知何時才能塵埃落定,決定他這麼個大活人的“歸屬”,盧明浩心底苦笑一聲,這便是權勢的好處了!
隻是,不動聲色地向著大殿中還在跪著的那道人影看了一眼,對方背對著他,看不清神色,不過,想也知道,人家怎麼可能看得上他這麼個與火坑無異的人呢?
咬了咬牙根兒,盧明浩從旁側走出,行禮道:“太上皇,皇上,草民無狀,隻是,事關婚嫁,可否聽草民一言?”
上首還在打著眉眼官司的兩位不由得愣了一瞬間,還是崇光帝先反應過來,想了片刻這是誰,這才了然,原來這便是這樁事件的男主人公啊:“盧愛卿直言便可。”
“草民多謝太上皇和皇上的好意,隻是,草民有自知之明,不說彆的,單是家中境況,便是多數女子所接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