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走了兩個(1 / 2)

但是小孩們一個個都隻跑得飛快, 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她的話給聽進去。

等那些小孩一呼啦全跑光了,鄧秀寧才轉身進了屋裡。

朱鳳英忙跟在她身後,要問個清楚, 到底是怎麼回事。

鄧秀寧聳肩說:“還不是吳二妮帶著那群小屁孩來咱們家,說要批*鬥阿姨?我就先把吳二妮罵了一頓,然後和她打了一架, 把她打跑了。那些小孩見吳二妮都站不住腳了, 隻好也跟著跑了唄。”

鄧秀寧儘量說的輕鬆簡單,但所謂階級鬥爭這事兒, 真是稍有不慎,就會成為那個一直被打擊的對象的。

朱鳳英見她滿身的泥土灰塵, 心疼地說:“你這孩子!趕緊把衣裳都脫下來, 去換身乾淨的!下次可彆這麼莽了知不知道?”

鄧秀寧無奈地大喊:“知道啦!”

這不是莽不莽的問題,是要守住防線的問題。隻要能守住防線, 鄧秀寧覺得自己再莽一些也沒關係。

等到林琳帶著兩個孩子,從她同事家回來, 聽說了這個事兒, 頓時臉色都有些白了,一把就抱住了鄧秀寧:“多虧了你,秀寧!”

要是反*動派這頂帽子一扣下來, 扣牢了, 就彆想摘下來了。

剛剛林琳去同事家,也是聽說了不少同行所遭遇的事情, 心裡正後怕不已呢。聊天的時候還在慶幸說,幸虧駐地上還算安穩,風波還沒有波及得那麼厲害,回到家就聽說這樣的事情, 確實是把她嚇得夠嗆。

猝然被林琳摟進懷裡,鄧秀寧僵住了,她這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這樣被人抱著過,特彆是媽媽一樣的女人。

聞著林琳身上那雪花膏散發出來的香氣,感受到她的體溫,鄧秀寧突然心裡一酸,也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林琳的腰。

人從內心深處,是渴望著來自母親的關懷和愛意的,鄧秀寧再活一次也是如此。隻是因為她親娘那個德行,從前她根本不敢去想。

現在抱著林琳,鄧秀寧竟然有一種想喊她媽的衝動。

隻是到底,那個字眼卡在嗓子裡,怎麼也說不出來,隻好說:“沒……沒關係的,咱們是一家人,不用客氣。”

“就算是一家人,也要好好謝謝你!不僅是因為我自己,還為妞妞和小虎,他們還那麼小,如果天天看到我這個當媽的,被拉出去批*鬥之類的,還不知道會有多害怕恐慌呢!”

鄧秀寧看了看正睜著眼睛好奇地看著的妹妹,還有一旁渾然不覺的弟弟,心裡也更覺得溫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兒。

對家裡其他人,林琳也是一次又一次誇獎鄧秀寧的厲害和聰明,知道找到對方的痛點予以還擊,甚至差點將反*革命的帽子,給重新扣了回去。

鄧奎先聽說後,也將鄧秀寧狠狠地誇了一頓,說:“你做得很好,守護住了咱們家的安寧。咱們一家人,就是要互相保護,共同進退!”

倒是蔡解放擠眉弄眼的:“秀寧,沒瞧出來啊,你反倒比他們那些人還能熟練運用語錄。”

鄧秀寧有些驕傲地揚揚頭:“那是當然!要知道我可是從四歲就開始讀《毛選》的人!到現在,也快十年了呢!”

鄧奎先也笑著說:“讓你讀《毛選》,也沒想到你會用到這個地方。”

鄧秀寧說:“那沒辦法,那種時候,除了毛*主席的話,誰的話都不管用了。而且我覺得這樣完全沒問題,我的行為,完全貫穿了毛*主席傳達的精神和指示,要和立場堅定的戰友站在一起,要維護革命同誌的團結穩定!”

於是,大家又被她逗得笑了起來。

至於鄧秀寧滾了一身泥土的事兒,家裡沒有一個人責備的。

但是同樣的事情,放在吳二妮身上就不同了。

在鄧秀寧這兒,吃了一個大虧後,吳二妮飛似的跑回了家,沒多想,就自己去換了衣服,然後把脫下來的臟衣服趕緊洗了。

她本想趁著她媽還沒回來的時候,就把衣服洗乾淨晾起來,如果她媽記性不好,也不太會注意到這件事,說不定就能逃過一劫了。

沒想到她正洗了一半的時候,她媽就從外頭回來了。

第一眼看到吳二妮在洗衣服的時候,她沒說什麼,等她突然發現,那一盆子水都是泥水,而吳二妮洗的衣服正是她自己的時候,她媽立馬就激動地罵了起來:“你這個死妮子!又瘋到哪裡去了?啊!弄了這麼一身泥,是嫌家裡的肥皂多了是不是?”

說著,就揪起吳二妮的耳朵擰了起來。

吳二妮被擰得十分痛,忍不住吱哩哇啦地叫了起來:“媽!好疼!放開我!”

聽到動靜的兄弟們立馬都跑出來看熱鬨,但是他們沒有一個幫著勸勸媽媽的,一個個都樂的看熱鬨。

還有人火上添油說:“媽!她剛剛回來就是一身泥,還不知道去哪裡打滾了!沒洗澡的,估計頭發裡麵也都是泥!”

她媽一聽,立馬抓著吳二妮的頭發扯了過去,仔細看了看她的頭發裡,果然都是細細的塵土,和小土顆粒。

“你……你這一天不打不得勁的死妮子!看我不抽死你!”

說著,她媽就伸手操起了院子裡的掃帚,對著吳二妮狠狠地抽打了起來:“我平時怎麼教你的?讓你作為女孩子,要愛乾淨點,要講衛生,你怎麼做的?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是不是!眼裡沒我這個媽了是不是?!”

吳二妮不敢跑也不敢多,一邊哭著一邊說:“沒有!媽!我沒有!”

“沒有?那你這一身的泥哪來的?學豬在泥裡打滾了?!”

她媽一邊狠狠地抽著,吳二妮身上就出現了一道道紅色的痕跡,吳二妮就哭得更加厲害了。

這喧鬨的聲音,把周圍的鄰居都吸引了過來,都看著院子裡的吳二妮挨打。

也沒有人出聲勸,鄰居們都習慣了,這吳家是越勸就打孩子越厲害,還不如不勸,勸得人家打得更厲害,著實是太造孽了。

吳二妮她媽問她怎麼弄了一身泥,吳二妮打死都不敢說,隻敢哭喊著求饒,但是她還有看她挨打怕不夠狠的兄弟,立馬替她回答說:“她帶著一群人,去了鄧秀寧家,要批*鬥林老師呢!那一身泥,可能是在鄧家的院子裡滾的!”

吳二妮的兄弟,見她天天帶著一群小孩子,在駐地呼來喝去的,好不威風,早就有些看不慣了。

以前吳二妮也隻是小打小鬨,所以他們也沒什麼告狀的機會,這次去鄧家鬨事,倒是個契機。

吳二妮她媽一聽,勃然色變,立馬打吳二妮打得更厲害了:“我讓你瞎鬨!我讓你瞎鬨!”

而她兄弟的話,也引起了鄰居們的議論,大多是不怎麼好聽的話。

吳二妮那麼做,是要針對誰呢?是報私仇,還是要搞破壞啊?

駐地本來就敏感,有點事兒,大家就都忍不住緊張。現在倒好,吳二妮主動去攪事了。

之前,吳二妮帶著那群孩子瞎鬨的時候,大人們覺得沒什麼關係,因為都是小孩子過家家式地喊口號之類的,並沒有做十分過分的事情。

但是當她們針對某一個人下手的時候,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今天她們可以針對林老師下手,誰知道明天她們會針對誰呢?

關係到自家利益的事情,鄰居們都想得到這層,再看吳二妮和吳家的眼神,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而對於吳二妮她媽來說,這已經不僅僅是丟麵子的事情了,而是關係到他們家能不能在這駐地上待下去,會不會影響到吳營長前程的事情了。

想到這些,吳二妮她媽也是冷汗涔涔,對吳二妮下手也就更狠了,幾乎是往死裡打,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夠表明他們的態度,他們是不讚成吳二妮的做法的!

這一次,吳二妮挨的打,比以往的都要嚴重。

李曉紅去找鄧秀寧的時候,把吳二妮挨打的事情,繪聲繪色地描繪了一遍。

“剛開始我也看著挺高興的,誰叫她瞎鬨,竟然想鬨林老師!”李曉紅一副十分憤慨的樣子。實際上,除了這個原因,還因為吳二妮在紅小兵中太有威望,這就讓李曉紅沒什麼存在感了,所以她也很不高興看到吳二妮風光地呼來喝去的樣子。

“後來,我越看越害怕,吳二妮身上都出了好多血了,她媽還沒停手,吳二妮喊都喊不出來了,要不是她媽被人攔下來了,我懷疑她真的會被打死去!”李曉紅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胸口說。

鄧秀寧隻默默地聽著,沒說一句話。

李曉紅見她沒反應,忍不住問:“噯!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鄧秀寧說:“我聽了啊,就是吳二妮被她媽打得很慘,幾乎要打死了嘛!這有什麼稀奇的?”

吳二妮被家裡打,已經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兒了。

“你有沒有覺得高興之類的?”李曉紅期待地問。

鄧秀寧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沒什麼感覺,我已經把她打了一頓,出了氣了,她媽打她,就和我關係不大了。”

李曉紅見鄧秀寧確實情緒沒什麼波動,便相信了她說的是真的,忍不住說:“你說為什麼她媽這次下手那麼狠啊?以前雖然也打她,可是沒打得這麼厲害啊!”

鄧秀寧說:“因為最近情況很緊張啊!我爹和你爸,估計很快就要被派去前線了。”

前年老美竟然攻擊到了本土,導致全軍上下一直枕戈待旦,嚴陣以待。

去年的時候,越南以胡誌明為代表的勢力終於熬不住美國和他的代理人的進攻了,向中國求了援,而毛*主席也做出了無私援助的決定。

這個無私,是因為,如果越南真的被美國控製,那麼南邊對中國來說,則會有一個極大的安全隱患,就好像有一條毒蛇在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給中國致命的一口。

所以,就算是不要越南的償還,也要對他們進行大力援助。

在做出對越南進行無私援助的決定後,全軍上下,特彆是他們這些就駐紮在邊疆附近的部隊,就一直在等候著上麵的調遣,隨時都可能發兵越南。

當初他們屯兵於此,就是在等著這個時候。

如今的駐地,簡直是一點小動靜就能引起巨大的反應。為了保證上下都能一心對外,部隊上下都爭取保持著現狀,特彆是後方的後勤以及家屬們。

而吳二妮這種要鬨革命的行為,簡直是想切斷她爸的前程。她要是真鬨成了,上頭還要考慮她的這種行為,是不是受了她爸的影響或者指使,甚至要懷疑是不是間*諜行為,故意在這關鍵時刻來擾亂軍心。

鄧秀寧沒和李曉紅詳細說,但是李曉紅也知道,現在都是以前線為重,不能出其他的岔子的。

見鄧秀寧那副怏怏不樂的樣子,李曉紅終於有些回過味來了,問:“你是不是擔心你爹上前線很危險啊?”

鄧秀寧說:“當然擔心了,難道你不擔心你爸啊?”

李曉紅說:“我也擔心,隻是擔心也沒用嘛。”

有點心虛的樣子,估計也沒擔心多少。

鄧秀寧倒是知道,她向來是有些沒心沒肺的,所以也沒和她計較這些。

“除了我爹要上前線,蔡解放也要走了。”鄧秀寧歎息著說。

李曉紅這才反應大了起來:“什麼?他要去哪裡?總不會也去前線吧?”

鄧秀寧忍不住翻白眼:“就算是他想,他家裡還不樂意呢!他是要回去了!”

“回哪裡去?”李曉紅激動地問。

鄧秀寧說:“當然是回他爸媽那裡去了。他爸媽見他在這兒,讀書也沒得讀,正事也沒得乾,就想讓他回去了。”

“那……那……那他還回來嗎?”李曉紅焦急得很,好像生怕不知道她對人家有意思似得。

鄧秀寧說:“我哪知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問問他?”

鄧秀寧猜著,他是不會來了,蔡政委給他和鄧奎先分彆來了信。寫給鄧奎先的,主要是感謝他和家人,這幾年對蔡解放的照顧。而寫給蔡解放的,則是說,要安排他回去讀書。

蔡解放收到信以後,也沒瞞著鄧家人,直接把信給鄧奎先看了。

鄧奎先讀完信以後,說:“挺好的,你爸安排你去軍校呢。”

蔡解放嗯了一聲,補充說:“他說如果我表現好,身體檢查也過關的話,還有可能進空軍。”

朱鳳英不太懂這些,隻問:“那是個好前程不?”

鄧奎先笑了,說:“娘,蔡政委安排的,當然是有好前程的。隻是空軍的訓練,比一般的兵要辛苦許多,解放你能受得了嗎?”

蔡解放點頭說:“那當然沒問題,我之前就打聽過空軍的訓練項目和方式,自己也試了試,覺得還行,能承受得來。”

“如果你能入選,到時候你爸的要求會更高的,他不僅會要求你能夠達標過關,還要能夠成為優秀,你會不會怕?”

蔡解放說:“如果能去入選,當然要爭取優秀了,不能當優秀,就沒機會摸飛機,那我乾脆早早放棄,找彆的路子好了。”

聽完蔡解放的話,鄧奎先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小子,不愧是政委的兒子,你爸也是有這樣一股氣勢,就讓人覺得什麼都能讓他給辦成,相信你也不會差的。”

蔡解放露出笑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謝謝叔叔誇獎。”

蔡解放要回去奔前程,為他高興的,是鄧奎先這樣的男人,但是家裡的女人們就傷感多了。

鄧奎先要去前線了,現在蔡解放也要走了,這樣一下子就是走了兩個人,更加覺得不舍和難受了。

蔡政委沒有給蔡解放規定回去的日子,但是也要求他儘快。

所以蔡解放也不敢多逗留,一直在收拾著行裝。

隻是,還沒到他出發時,上頭突然來了命令,鄧奎先也就隨著部隊先開拔,去了越南的前線了。

送部隊出征的時候,駐地所有的家屬都聚集到了大馬路邊,看著一輛一輛軍綠色卡車,將一車一車的士兵拉走了。

車上的人,戴著紅花,紅著眼睛敬禮,路邊的人,雖然在敲著鑼打著鼓,用最熱烈的方式歡送他們,可是心裡是不舍和難過的,是擔心和害怕的。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的,但是真的到了以後,大家也沒有辦法輕鬆地送彆他們。

這段時間,整個駐地都盤亙著低氣壓,大娘大嬸們都沒心思坐在一起嘮嗑了,都是買完菜就各自回家了。

蔡解放見大家如此,也就打算緩兩天再走。

不過,就算是再緩,也是要走的,所以鄧秀寧高興不起來。

從小到大,她就和蔡解放這個玩伴玩得最好,最合得來,他在的時候不覺得,他有多重要,可是等到他要走了,鄧秀寧才覺得沒他的日子怕是不怎麼好過了。

見鄧秀寧耷拉著腦袋,吊著嘴角,蔡解放伸出手,一把把她的嘴角提拉了起來:“彆這樣喪著嘛,怪難看的。”

鄧秀寧說:“高興不起來。”

蔡解放歎息了一聲,說:“你放心好啦,就跟以前一樣,就算是咱們遠隔千裡,也要互相寫信,不能斷了聯係。反正要是咱們聯係不到彼此,就還像以前那樣,你寫信到我大姐家,我寫信到你外公家或者大舅家。”

鄧秀寧抿著嘴點了點頭。

說來奇怪,上次分開了幾年,也沒有這麼不舍得他呀。

“既然我要去軍校了,就沒法兌現以前和你說的,在大學見了。”

鄧秀寧一門心思想讀大學,年紀小的時候,蔡解放還說過,要陪著她一起去,到大學裡去保護他。

鄧秀寧低著頭,腳在地上點來點去說:“你讀軍校也很好啊。”

“哪裡好啊?”蔡解放順嘴問。

鄧秀寧眼睛一轉,說:“全都是男的,沒有女的,豈不是好?”

蔡解放露出奇異的表情:“你是怕我……”

“我才不怕呢!”鄧秀寧想都沒想就反駁說。

“我還沒說呢!你怎麼就知道你不怕?”蔡解放笑眯眯地看著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