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我就是喜歡他(1 / 2)

康熙三十六年九月

傍晚毓慶宮

太子一人坐在書房裡,周圍寂靜的厲害,屋內值守的小初子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今天下午,太子外出,內務府突然來毓慶宮拿人,守衛毓慶宮的侍衛差點與內務府的人兵戎相見,直到德柱公子一身月白色的長袍,麵色平和地出現在大門口。

小初子本是庫房的雜役,在毓慶宮太監大清洗後,被德柱公子提拔到了太子身邊。在他的心中,太子與德柱公子都是他的恩人。所以,當德柱公子被帶走時,他撞開門口的侍衛跑了過去,明晃晃的刀尖衝向他,他卻隻聽見一句,“小初子,回去,彆忘了給殿下熱上參湯。”

夜色漸濃,書房裡已看不清人影,不知呆坐了多久的太子殿下,猛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內廳的簾子被掀開,太子匆匆而出,小初子緊忙地招呼著值守的小太監跟上,卻在門口被一個清麗的人影擋住。

“殿下,”側福晉李佳氏直直地跪到地上,毓慶宮的大阿哥、二阿哥與尚在繈褓中的三阿哥都被乳母領到了正殿門口,太子的腳步頓在原地。

三歲的弘皙磕磕絆絆地跑到太子跟前,抱住太子的腿,軟軟糯糯地叫了一聲“阿瑪……”

太子身體一僵,摸了摸弘皙的頭。

李佳氏膝行到太子跟前,抓住太子的手,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滑下,“殿下,妾身知道你心裡的恨,知道你心裡的痛,可那是聖旨啊!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已故皇後的份上,看在姨母平妃的份上,看在妾身伺候您多年的份上……”

李佳氏泣不成聲,繈褓裡的三阿哥也跟著哭了起來,大阿哥倔強地抿著嘴,拉著弘皙的手跪到一旁。

太子緊閉雙眼,身子微微發抖,臉色蒼白的像是沒有浸染過的宣紙。

小初子看著眼前的一切,默默地垂下頭,彎了膝蓋。

一間漆黑的牢房,唯一的光亮就是那扇高高的小窗。

德柱坐在月光映進的影子裡,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帶著點點朱褐色的汙跡,在月夜裡泛著白光。

這一天,於他,像是一個既定的結局,既無怨亦無悔。

牢房深處,傳來一陣陣模糊的□□,德柱垂下頭,目光清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與他一同被收押的兩個奴才不過是做雜事的仆役,偶爾得了太子的兩句稱讚,如今竟與他一起成了帶壞太子的匪人了。

一夜的拷打,不知他們又編出了多少太子的秘辛,但是德柱知道,這一切很快就結束了。

一顆赤色的丸藥落在水壺裡,叩出一聲悶響。

德柱仰頭靠在冰冷的牆麵上,一雙清亮的眸子溫潤入水,“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殿下,德柱要走了,願您一生康寧……”

“啊!”蘇偉一生驚叫,由床上坐起,初晨的陽光從窗子中透進來,天亮了……

“蘇公公,主子叫你過去呢,”張起麟推門而入,屋內卻空無一人。

蘇偉順著宮牆,一路往慎行司而去。天還太早,各個宮門剛剛開啟,路上幾乎沒有人。

到了慎行司門口,蘇偉卻不知自己為何而來。

“小蘇子?”焦進朝一愣,他剛打開門就見到了呆呆地站在門口的蘇培盛。

“焦大哥,”蘇偉勉強一笑。

“你怎麼來了?臉色這麼不好,病了?”焦進朝左右看看,把蘇偉拉到角落裡。

蘇偉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毓慶宮的,在這兒嗎?”

“昨晚還在,”焦進朝微微歎了口氣,“後半夜就拉出去了。”

蘇偉身子一僵,焦進朝搖搖頭,“本來上麵還想拷問一番的,結果還沒問出什麼來,就莫名其妙地都死了。反正皇上也是下令處死,劉公公就沒再查,直接交差了。”

蘇偉愣抿了抿嘴唇,抬頭道,“那,拉到哪兒去了?”

焦進朝蹙了蹙眉,“應該是拉到城外亂墳崗去了,慎刑司沒的人都扔在那兒。我說小蘇子,”焦進朝想起了什麼似的,拽拽蘇偉的胳膊,“他們可都是戴罪之身,牽連著毓慶宮呢,不是小事兒。你可彆一時心軟,參合些不該參合的。”

蘇偉愣了愣,微微地點點頭,“我知道。”

回正三所的路上,蘇偉腦子裡一直混沌一片。

他很害怕,怕死、怕痛,怕自己和德柱一樣,莫名其妙地死在那幽深恐怖的地方,怕那個人,到最後都不能去看自己一眼。

他又很哀傷,為德柱哀傷,為自己哀傷,為那份見不得光的感情哀傷。其實,德柱與他,未必有多深的情分,他們兩個之間更多的是同一類人的惺惺相惜。

也許是第一次與德柱交談,也許是承恩寺的偶遇,讓他沒有任何證據卻異常地堅定地相信,德柱與太子就如他與四阿哥一般,甚至更為親密。

可是,如今德柱死了。那樣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最後落得個暴屍荒野的下場。

而他呢?一個太監,即便四阿哥登基為帝,在滿朝文武、史家工筆前,又能怎樣?

就像現在,四阿哥心心念念地得了一個兒子,就能如願以償地遠離後院了嗎?德妃會肯嗎?皇上會允嗎?虎視眈眈的各位皇子,全天下的悠悠之口,一旦呈於台前,他與四阿哥終是要受儘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到那時,後院裡被牽連的那些孩子、女人又是何其無辜?

這樣一份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的感情,他到底為什麼堅守,為什麼等待?若是有一日,屠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有那個勇氣和德柱一樣結束自己的生命嗎?

正三所

四阿哥聽到張起麟的回報,沒有任何言語,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裡。

皇上的諭令含糊不清,卻不得不讓人想起從前那些關於太子私隱的流言。如今,太子被禁足,相關的奴才殺的殺、關的關,原本聲望如天的儲君,一夕之間成了眾矢之的。

也許,到了此時此刻,四阿哥的內心才真正意識到,何為君,何為臣。就算隻差那麼一步,事到臨頭,也隻能甘為魚肉,任人宰割。

如今,他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阿哥,倘若內務府帶走的是蘇偉,他該怎樣,又能怎樣?

“主子,蘇公公回來了,”張保掀開簾子,打斷了四阿哥心寒的思緒。蘇偉縮著肩膀進了屋子,“奴才給主子請安”。

四阿哥愣了愣,看著蘇偉跪下行禮,無聲地歎口氣後,開口道,“起來,一大早的,去哪兒了?”

“奴才,奴才……”蘇偉垂著頭,搓著手掌,支支吾吾了半天。

“好啦,”四阿哥站起身,走到蘇偉跟前,“你吃早飯了沒有?爺讓人暖了牛乳,你就著點心喝一碗好不好?”

“不,不用了,”蘇偉把腦袋的晃得跟撥浪鼓一樣,“奴才回屋去隨便吃點兒就行了,不敢讓主子費心。”

四阿哥目光閃了閃,伸手去握蘇偉的胳膊,蘇偉身子一抖,卻沒有向後躲開。看著越發斂眉低頭的蘇偉,四阿哥伸出的手懸在半空,默默地握成拳,垂在身子一側,“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讓小英子給你提膳,不許不吃東西。”

“是,奴才告退,”蘇偉又行了一禮,規矩地躬身退下。

四阿哥閉上眼睛,深深地歎了口氣。

毓慶宮

太子連續三日不吃不喝,形銷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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