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的弘皙捧著粥碗,走到太子身邊,“阿瑪,這粥可好喝了,有肉丁,還有蛋花。”
太子靠在床頭,虛弱地笑笑,“弘皙喝,阿瑪不想吃。”
弘皙歪著腦袋,“阿瑪都瘦了,為什麼不吃東西,弘皙一頓不吃都餓得慌。”
太子轉頭看向床帳,眼神空洞,“阿瑪最重要的東西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弘皙眨眨眼睛,“沒關係的,阿瑪可以找皇爺爺要啊,皇爺爺什麼都有。”
太子目光一寒,“是啊,他什麼都有,可我什麼都不想要……”
弘皙嘟著嘴捧著粥碗走出太子的臥室,李佳氏把他拉到一旁,弘皙扁著嘴道,“阿瑪不肯吃,阿瑪說最愛的東西沒了,什麼都吃不下。”
李佳氏的目光閃了閃,轉頭看向一旁的大阿哥,“你去給你阿瑪送一趟,好好勸勸他。”
“我才不去,”大阿哥臉色一變,轉身走了。
傍晚,小初子端著參湯走進太子的臥房,“主子,您用一碗,再這樣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了?”
“我吃不下,拿走,”太子靠著床頭,閉上眼睛。
小初子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碗,抿抿嘴唇道,“德柱公子被帶走時,跟奴才說了一句話。”
太子微微睜眼,小初子繼續道,“德柱公子說,彆忘了給殿下熱上參湯……”
屋裡一時靜得沒了聲音,小初子正想將湯碗端走,一隻手憑空而來,“給我。”
“殿下,”太子剛喝完參湯,太子的貼身侍衛佛爾袞匆匆而入,跪在床前,“索大人送來消息。”
小初子將佛爾袞呈上的信封遞給太子,太子抽出信紙,默讀了片刻,突然冷笑出聲,“真是苦了他們了,一個上不了明麵的罪名,竟用了這麼大的力氣,無怨無仇的親人,刺入骨血的兄弟,就為了一個虛位,一個名號……好,好啊,都來搶!皇阿瑪,你既然不想把這位子給我,我就把它送出去!”
正三所
蘇偉病了,在床上燒得糊裡糊塗才被小英子發現。
四阿哥匆匆來看,蘇偉隻一味地把自己藏進被子裡,燒得通紅的臉沁出冷汗,“主子,奴才病了,您快出去!過給您怎麼辦,您快走!”
蘇偉一直不退燒,四阿哥急得團團轉,想宣太醫來看,被張保阻止了。“主子,現在情形不同往日,蘇公公不宜再惹人注意了。依奴才看,不如這樣,反正阿哥們紛紛整修府邸,主子莫不如就把蘇公公派去院子裡。奴才找外麵的大夫去看,隻是風寒小病,不會有問題的。”
四阿哥勉強鎮定了下來,點頭道,“你說得有理,就按你說的辦。你和李英一起跟著去,帶足銀子,需要什麼就買,外麵沒有就回宮裡拿。”
“是,主子放心,”張保領命而下。
小英子收拾了自己與蘇偉的細軟,伺候著癱軟的蘇偉換上便服,四阿哥推門而入,蘇偉連忙找地方躲避。
“不許躲了,爺有話跟你說,”四阿哥皺著眉道,小英子向四阿哥行了一禮,退出門去。
“主子,奴才病了,會傳染的,”蘇偉抱著床柱,躲在牆角。
四阿哥站在不遠處,歎了口氣,“小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若是你覺得苦了,我願意送你離開。現在,我再跟你說一次,若是你覺得苦了,我願意,跟你一起離開!”
蘇偉定定地看著四阿哥,半晌後,惶恐地搖著頭,“不要,不要再跟我說這種話。你有兒有女,有家有業,我不要做千古罪人,我承擔不起,我沒那個資格……”
四阿哥低下頭,抿了抿嘴唇,“沒關係,你想怎樣,我都願意。離開我也好,從此隻做主仆也好。隻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我怎樣都好……”
蘇偉乘上了離開皇宮的馬車,四阿哥的話還在他的腦海裡旋轉,但他怎麼也忘不了德柱的死,怎麼也忘不了那個已然紮根在他腦海裡的既定結局。
蘇偉隻是氣鬱不暢,胸悶鬱結,吃了兩貼大夫開的藥,很快就康複了。隻不過精神依然不好,凡事都提不起勁兒。小英子日日伺候著蘇偉,張保則皇宮宅邸的兩處跑。
毓慶宮幾位奴才的死似乎沒有掀起大的波瀾,隨著太子的解禁,這件事又漸漸流於平靜。
轉眼到了頒金節,蘇偉在院子裡住了近半個月了。
秋末的天氣已經帶了涼意,蘇偉披著外衣坐在廊下,百無聊賴地看著天上偶爾飛過的大雁。
“蘇公公,”張保迎麵而來,“主子讓我給你帶了不少吃食來。”
“多謝主子,”蘇偉直起身子,張保把食盒放在一邊,“蘇公公打算什麼時候回宮?主子惦記著你呢。”
蘇偉垂下腦袋,“什麼時候都行,我已經好了。”
張保看看沒精打采的蘇偉,轉身坐到一旁,“這時間過得是真快啊,一轉眼,我到主子旁邊都十二年了,蘇公公更久了?”
蘇偉眨眨眼睛,“十五年了。”
張保少有地彎彎嘴角,“回想起來,我當初到正三所,還是個打雜的小太監,如今也算是主子的心腹了。”
蘇偉看看張保,不明白他想說什麼,張保卻轉開頭繼續道,“張起麟那個廢物不提,整個院子裡,除了蘇公公,四阿哥最器重的就是我了。”
蘇偉有點兒想罵人,但轉念一想,張保的話也沒錯。
張保看了蘇偉一眼,站起身,“人都有私心,我曾不止一次的想過,若是沒了蘇公公,我就是主子下的第一人了。”
蘇偉愣了愣,往旁邊閃了閃。
“不過,”張保拉長了音調,背著手走到廊下,“對於我佩服的人,我甘願俯首稱臣。”
蘇偉呆在原地,張保轉過身看著蘇偉,“十二年以前,四阿哥與六阿哥先後換上痢疾,六阿哥走了,四阿哥卻活了下來。蘇公公與太醫的爭鬥,我雖沒有親眼看到,卻也略有耳聞。就憑這一點,我張保一輩子都願意在你之下。這麼多年來,蘇公公對四阿哥的種種,張保也都看在眼裡,明在心裡。可我如今卻不得不說,蘇公公變了,再沒以往的灑脫與豪氣。是因為時不我與,還是因為想要的多了,期盼的多了,再不複以往的心境了?”
蘇偉沒有言語,坐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最後緩緩地站起身,拎著食盒往自己的小院去了。
張保看著他的背影,揚聲道,“若真有毓慶宮的那一天,張保願以自己的命與主子、蘇公公一同進退!”
東花園小院的房頂上,蘇偉躺在一堆瓦片中間,沒有炫目燦爛的星空,隻有被雲半遮的月亮。
十五年的日日夜夜,很多事,很多年歲,蘇偉都記不清了。隻一個個或模糊,或清晰的畫麵在腦中劃過,不同的是,幾乎每一幅畫麵,都有那個人的存在。
禦花園湖邊的一句,“如果我要你打王欽,你也敢辦嗎?”
正三所大門前的一句,“蘇培盛,給本皇子開門。”
後院水井旁的冷語,““蘇偉,這是命,是我們無法選擇的。”
慎刑司刑訊後的關懷,承乾宮挨打後的探望,紮的像蜈蚣的風箏,刻著禛字的玉佩,兩枚相扣的指環,刻著他肖像的印章……
一件件、一樁樁,像是一根根紅線,將蘇偉的身與心牢牢地捆在那人身上。扯,扯不開,剪,剪不斷。每一次的痛都是難咽的淚,滿心的血。對世事的不甘,對現狀的埋怨,或許真如張保所說,是貪的多了,盼的多了,再不複從前的心境了。
猛然間,蘇偉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來,踩著一堆碎瓦,指著那輪彎月大吼,“我就是喜歡他!就是喜歡他!你能拿我怎麼樣?”
一片灰瓦隨著蘇偉的怒吼,以極儘淩厲之勢飛向夜空。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的側福晉叫李佳氏,我之前都給寫成章佳氏了,從這以後改過來哦~~~請牢記:玫瑰網,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qq群:277600208(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