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榻上,梁九功給萬歲爺喂了幾口熱水,門外的侍衛已經亮出刀刃,隻聽一句
號令。
直郡王看了看麵色鐵青的康熙爺,攔在身前的四阿哥,緩了幾口氣,向後退了兩步跪下道,“兒臣魯莽,但憑皇阿瑪治罪,請皇阿瑪保重龍體,兒臣先行告退。”
直郡王出了宮門,梁九功忙讓人喚了太醫。康熙爺靠坐在軟榻裡,神色憔悴,鬢邊竟冒出幾根白發,尤為顯眼。
“皇阿瑪,”四阿哥端了熱茶,走到榻邊,“龍體為重,您不要太過憂慮,等您身體好了,再處理這些雜事。”
康熙爺微睜雙眼,看了看四阿哥,“這些都不是雜事,對皇阿瑪而言,你們的事兒都是天大的事兒。”
四阿哥略一征愣,跪到康熙爺腳邊,“是兒臣們不孝,讓皇阿瑪左右為難。皇阿瑪是天子,肩上有大清的重擔,請皇阿瑪保重自己,不要再為兒臣們憂心忡忡了。”
康熙爺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朕巴望著你們,一生榮華富貴,安泰平順。可你們都大了,長在愛新覺羅家,心比天高,一個個開始覬覦著東宮之位。朕是按也按不住,擋也擋不了,眼看著胤褆和胤礽爭奪不休,眼看著你們一個個邁進這場漩渦。”
四阿哥低下頭,不知怎麼應答,康熙爺撐了撐身子,歎了口氣,“胤禛啊,你二哥不容易”。
四阿哥怔了怔,抬起頭看向當今聖上,康熙爺眯了眯眼,望著高高的乾清宮頂,“東宮,儲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聽起來風光至極,可實際上是如履薄冰啊。”
“兒臣明白,”四阿哥低下頭,“很小的時候,二哥就總是皺著眉頭,一言一行都格外謹慎小心。兒臣雖然羨慕二哥的風光,但也知道其中苦楚。”
康熙爺點了點頭,伸出一隻手在身前比了比,“你二哥被封太子時,剛剛兩歲,走路都不穩當。穿上太子的服侍,像個大頭娃娃,跟著朕搖搖擺擺的走到乾清宮,走進太廟。皇阿瑪那時心裡害怕啊,害怕你二哥堅持不住,害怕你二哥被人謀害……”
胤禛抿了抿唇,扶住康熙爺的手,“二哥他挺過來了,這麼多年來,二哥雖然偶爾讓皇阿瑪失望。但在天下百姓眼裡,二哥還是咱們大清的儲君,皇阿瑪最看重的皇子。”
“是啊,”康熙爺輕歎了口氣,“多少年了,你二哥都過了而立之年,有了福晉、孩子,可誰又能想到,這偌大的皇宮中,父子兄弟會走到這一步?”
“皇阿瑪,您彆再擔心這些了,”胤禛站起身,給康熙爺蓋了蓋毛毯,卻被康熙爺猛地抓住,“胤禛,胤礽那兒,你要多照看著。不要讓你大哥、你二哥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
“是,兒臣知道了,”四阿哥低頭領命,眼中閃過一抹暗光。
康熙爺病倒,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四阿哥被留在了乾清宮。李英、庫魁暫時回到了京郊糧莊,陪著蘇偉七上八下地等待著宮中的消息。
一連過了三日,萬歲爺的精神總算好了些。四阿哥告退回府,臨走時令烏喇那拉氏佳暉、兆佳氏恩綽與傅鼐等人看守太子氈房,不許直郡王的屬下隨意接近。
當晚,顧問行遣走了寢殿內伺候的奴才,獨自跪在床榻邊,一一稟報。
隔天,康熙爺強撐病體曉諭諸皇子及眾大臣曰,“日前,胤褆奏稱,胤礽所行卑汙,不堪為儲君。相麵人張明德曾言胤禩日後必大貴。今欲誅胤礽,不必皇父出手。言至此,朕身為驚詫,胤褆為人凶頑愚昧、不知義理。倘若果同胤禩聚集黨羽,謀害胤礽,他日若朕礙其前路,必不會念及君臣大義、父子之情。如此洵為亂臣賊子,天理國法皆所不容!今令刑部尚書巢可托、都察院左都禦史穆和倫等審問胤褆所言相麵人張明德。聽聞其曾為胤禩看相,又四處招聚眾人,牽連甚多。爾等勿須滋蔓,但坐張明德一人即可。爾等皆得力大臣,此事不可蒙蔽朕躬!”
聖諭一下,朝臣震動,此前跟隨直郡王的僚屬,投靠八貝勒的臣子都甚為驚詫,一些其心不堅的臣屬又開始左搖右擺。
直郡王被皇上當眾訓斥,開始閉門謝客,麵壁思過。而張明德被抓,八貝勒府上屬人接連被刑部帶走審問,八貝勒也不敢再輕易出府。
鄂倫岱、王鴻緒、阿爾鬆阿等人私下結會,在留香茶莊商議此事。
“我等還真沒想到,直郡王竟會以如此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牽扯到八貝勒,”鄂倫岱皺著眉頭道。
阿爾鬆阿端起茶碗,刮了刮茶末,“為今之計,還是得從直郡王身上下手,那個張明德十有□□就是受直郡王指使。”
“直郡王既有此安排,定詳加布置,那個張明德恐不會招出直郡王的,”王鴻緒從旁道。
“論起最了解直郡王的,當屬納蘭家了,”鄂倫岱往窗外看了看,“咱們要是想禍水東引,還真得由納蘭兄出手才可。”
阿爾鬆阿點了點頭,隨即看看門口,“今兒個,揆敘大人怎麼沒來呢?”
“怕是有事兒耽誤了,”王鴻緒向椅背上靠了靠道。
幾人正談論間,一個小廝躬身而入,在鄂倫岱身旁耳語了幾句。
鄂倫岱眉頭一緊,看著阿爾鬆阿、王鴻緒幾人道,“明相今早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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