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中午開始下的,路麵上的雪層並不深,一腳踩上去,能看見一個完整的鞋印。
潔白的雪花從空中紛紛揚揚地落下,季臨雪伸出手,接住幾片,很快在手心化成了一灘水。
明明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顧珩之卻感覺他很開心。
“你很喜歡雪?”
季臨雪抿了抿唇,嘴角翹起一個柔軟的弧度:“嗯,我是南方人,家鄉很少下雪。”
不管是上輩子的家鄉,還是這輩子的A市,都是地處南邊的城市,幾乎很少下雪,季臨雪隻在家鄉見過一次,冬天給他的印象除了刺骨的寒風,就是冰冷的雨水,雪是他們那裡的孩子最向往的東西。
大概是身體的不適感消退,顧珩之感覺心頭泛起一陣從未有過的暢快放鬆,他揚了揚唇,嗓音柔和:“的確很美。”
兩人在原地看了一會兒,顧珩之被季臨雪拉著走了。
他問季臨雪:“不看了?”
季臨雪認真地搖搖頭:“以後有的是機會,你還在生病,不能著涼。”
顧珩之克製不住地揚了揚唇,兩人正要離開這裡,身後突然傳來了動靜。
“哇!下雪了!”
清脆活潑的童聲在純白的天地中響起,攪擾了一片寧靜。
溫柔的女聲緊隨其後:“小熙,慢點!你的腿才剛好!”
男人說:“沒事,難得下雪,就讓他多玩一會兒。”
“你就知道慣著他。”雖是這麼說,女人的聲音裡卻藏著難以掩飾的縱容。
顧珩之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轉身看向住院部大門,季臨雪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那是一家三口,小孩約莫六七歲,在雪地裡蹦蹦跳跳,十分活潑,身後的女人應該是他的母親,穿著一件紅色的呢子大衣,年輕漂亮,笑容甜美。
他們身後還站著一個中年男人,他氣質溫潤,俊逸儒雅,要不是眼角的細紋暴露了他的年齡,說是三十歲也有人信。男人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家人,臉上掛著寵溺的笑容。
任誰看了都會羨慕這樣幸福美滿的家庭。
季臨雪盯著男人那張極為熟悉的臉,又轉頭看了一眼顧珩之。
顧珩之大方承認:“不用看了,那就是我父親。”
季臨雪不知道該說什麼。
兒子高燒生病,作為父親的沒來看一眼,如果隻是生性涼薄還好,可對另一個兒子卻是截然相反的態度。
與此同時,男人也發現了他們的存在,眉心微皺,大步走了過來。
女人注意到他的方向,表情一變,將還在玩鬨的孩子抱了起來,小心翼翼:“豐延……”
顧豐延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撫:“你先上車。”
小男孩從女人懷裡偷偷探出腦袋,睜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們,看了沒幾秒就被女人抱走了,女人的動作很快,就像是身後有惡鬼在追。
等他們上了車,顧豐延才走到他們麵前,對顧珩之說:“你弟弟住院這麼久,你都不來看一眼。”
顧珩之冷著臉:“關我什麼事。”
“鬨夠了就回家,幾個月都不回像什麼樣子。”顧豐延看著這張跟他極為相似的臉,語氣嚴肅,“這件事你媽媽已經不跟你計較了,你彆得寸進尺。”
顧珩之隻是冷笑。
“我又沒犯錯,需要她計較什麼?”
顧豐延臉色發黑:“你還敢頂嘴!”
或許是顧及到有外人在場,他沒再說什麼,深深地看了顧珩之一眼就離開了。
汽車行駛在冰冷的路麵上,很快不見蹤影。
季臨雪扭過頭,顧珩之的眼睛裡什麼情緒也沒有,要不是偶爾眨動的眼皮,看起來更像一對無機質的玻璃珠。
比起眼淚,這種靜靜流淌著的悲傷,更讓人心疼。
季臨雪不會安慰人,隻能笨拙地問:“你還好嗎?”
顧珩之沉默了很久。
他們都默契地沒有提打車的事,兩人並肩走在雪地裡,聽著腳下嘎吱嘎吱的雪聲,看著逐漸被白雪覆蓋的城市。
快到學校的時候,顧珩之終於開了口,他的語調甚至有些漫不經心:“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
“而且我從小衣食無憂,這已經比大多數人要幸運了,你不用可憐我。”
季臨雪已經到嘴邊的話就這樣全被他堵了回來。
他們回到寢室的時候,沈少言和陸俞都在,一見到顧珩之,兩人就從床上跳了下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顧珩之的麵色已經恢複了紅潤,聞言挑了挑眉:“怎麼,還想我多病幾天?”
“靠!你又曲解我意思。”沈少言氣鼓鼓,卻還是忍不住關心,“燒退了?”
“當然。”他平時身體很好,這次生病隻是個意外。
顧珩之捋了捋微濕的額發,因為發燒,他身上出了很多汗,雖然季臨雪幫他擦了身,但他還是感覺有些黏膩,便打算先洗個澡。
季臨雪說去幫他買飯,沈少言和陸俞也沒吃,季臨雪便和陸俞一起去了食堂。
路上兩人一直沉默著,他和陸俞的交集不多,很少有這樣單獨相處的機會。
在原著裡,陸俞隻能算男五,他大學就讀的醫學專業,在裡出現的次數不多,幾乎每次出現都是顧珩之叫他過來幫白初棠看病。
誰知道買完飯回來的路上,陸俞主動開了口:“你想問什麼?”
比起沒心沒肺的沈少言,陸俞心思顯然更加敏銳。
季臨雪乾脆直說:“你和顧珩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應該知道他的家庭情況吧?”
原著裡提到過,陸俞和顧珩之認識的時間甚至比沈少言還早。
陸俞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
季臨雪點頭。
“如果是彆人問,我不會回答。”陸俞看著不遠處的花壇,“但是你問了,我會告訴你。”
季臨雪不解:“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