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父親的相思(下)(2 / 2)

胖柴不廢要崛起 酥油餅 12901 字 3個月前

陳家案當年審理艱難,主要阻力就來自宮裡。最後能借著陳載慶拉下一批陳家人已經是文官們與宮中勢力博弈的結果。

現在立場一換,功勞成禍患。

然而當年三堂會審的大佬們早已告老的告老,病逝的病逝,真要追究起來,倒也不怕查。如今真正感到恐懼的,應該是陳家案後越發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陳家人。

陳太妃在後宮聽聞今日朝議,當場昏厥了過去,醒來後滴水未進,逼著宮女去把建宏帝請來,揚言他若不來,自己便一頭撞死在那含元門前!

建宏帝終究還是來了。

他手中的棋已經下完,已經形成合圍之勢,剩下的就看對方在困局裡如何掙紮罷了。

陳太妃五十好幾的人,因保養得宜,還留存著三十左右的風韻,含淚怒視時,猶如海棠帶雨,我見猶憐。可建宏帝當初就是看著她用這副麵孔將自己的父親騙得團團轉,警惕猶不及,又怎麼會上當?

他看似恭順,實則無情地說:“姆媽為何傷心?”

陳太妃沒有自己的孩子,就為著他私底下的這句“姆媽”,當初義無反顧地投向了最為弱勢的建宏帝陣營,可如今,這句“姆媽”落在耳裡,像是一記耳光那樣讓人臉痛!

“你還知道我是姆媽嗎?你竟連自己的兄弟、外祖父也不放過!”

建宏帝歎息:“朕放過,是他們不曾改過。”

陳太妃急急地說:“誰說不曾?那次之後,我三申五令不許他們惹是生非,還不時借著賞賜之名,派人前往敲打,他們如今都老實了。”

賞賜之名?建宏帝心中冷笑,這是哪門子的敲打。他不耐煩廢話,便道:“姆媽若是不信,不妨再等兩日,看看漳河縣令怎麼說。”

陳太妃失色道:“什麼意思?”

建宏帝說:“若都察院與六部沆瀣一氣,朕就會眼瞎耳聾,所以他們不能是一路人。陳文駒是你的侄子,但他姓陳。”

陳太妃呆住。

陳文駒是陳家最出色的孩子,四十歲不到就已經是脫胎期高手,比羽林衛指揮使傅軒還高出一個境界。他沒有官身,但名下有兩間武館,人手充足,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兵力。

陳太妃留他在身邊,既是親信,也是保鏢。

不管陳文駒背地裡有沒有陽奉陰違,與陳家人勾結欺瞞,陳太妃都不能讓他去死。他和陳家人沒有了,她在外麵的依靠就沒了!

她回過神來,急切地說:“你留你外祖父一命,陳家其他人你看著殺幾個,我不攔你。但駒兒,你殺了不如收了。他武功高強,比傅軒和楚光都頂用。而且我在宮裡,他一定會對你忠心不二。”

建宏帝麵無表情地看著努力在絕境謀劃出一片喘息之機的陳太妃,看著她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陳太妃似乎到此時才發現宮殿之內隻剩下他與她兩個人。

“你到底要乾什麼?”她害怕起來。

建宏帝走到她麵前,問:“你為何要畫《百孝圖》?”

陳太妃愣了愣,顫聲道:“是,是駒兒提議的,他說可以彰顯……”

“彰顯陳太妃的地位。”建宏帝喃喃道。

她委屈道:“我本就是太妃,畫一副畫怎麼了?”

“畫呢?”

“畫上不是有四個死了嗎?我嫌不吉利,收起來了,你要看,我去拿。”仿佛怕他反悔,陳太妃匆匆忙忙跑進去,過了會兒,抱著畫出來。

《百孝圖》湊了九十九位皇親國戚和勳貴家中未成年的孩子,一起為陳太妃祝壽。

展開後,場麵極其壯觀。

建宏帝目光飛快地掃過地上的畫卷,覺得有些不對,正要張口提問……他麵前,眼冒凶光,滿臉猙獰的陳太妃雙手死死握著剪刀,徑直衝了過來。

建宏帝身體不動,殿門忽開忽闔,俞雙喜如鬼魅般出現在兩人中間,指如鷹爪,奪走剪刀,一腳將人踢飛。

俞雙喜說:“殺心蠱。當人產生濃烈的殺意時,它會催化為現實,隻能用一次。”

陳太妃吐出一口白沫,眼神漸漸恢複清明,慌亂地爬過來,想抓建宏帝的腿,被俞雙喜用腳踢開,趴在地上哭喊:“陛下,我不是想殺你,我剛剛不知道怎麼了,我不是想殺你啊,陛下!”

建宏帝對眼前一切充耳不聞,眼睛依舊盯著畫,對俞雙喜說:“你查查畫上的人對不對。我記得永豐伯有個兒子是個大胖子,但這幅畫上沒有胖子。”

俞雙喜道:“是。”

每次聽到這清冷簡潔的回複,建宏帝都不由懷念起自己的捧哏老夥計張轅來。若不是他的手伸太長,差點壞了自己的計劃……

死得可惜了。

*

儘管建宏帝下令徹查陳家案已透示出陳太妃即將倒台的兆頭,但陳太妃自縊的消息傳來時,還是令大多數人大吃一驚。

在他們看來,陳家和陳文駒就是陳太妃的左膀右臂,斬掉他們,陳太妃也不過是個年華逝去的先帝嬪妃,念在她對今上擁立有功,建宏帝也不會殺她——這群人精自然不會相信陳太妃會在陳家案還沒有徹底定案之前就想不開去自掛東南枝。

他們隻能理解為,這是建宏帝給他們的一個信號。

陳家,必須斬草除根!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畢竟他們印象中的天子,本來就隻怕不夠殺,不怕殺太多。於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查案的速度。

永豐伯府因為府上出了個司獄,上下也十分緊張。

幾乎傅希言每次下衙,傅輔都要喊他去問一問情況。陳太妃死後,陳家幾乎沒有翻身的希望——之所以說“幾乎”,是怕這位反複無常的陛下又為著什麼奇怪的理由反水,所以,沒有希望和退路的陳文駒不可能乖乖在牢裡等死。

不僅他這麼想,太醫院、都察院都這麼想。這幾日獄卒已開始連續加班,金吾衛也派了人手支援,陳文駒武館附近更是設下重重布防。

萬事俱備,所有人都開始等,等陳文駒出手。

然後他們等到了。

陳文駒的管家一張狀紙遞到京都府衙,告都察院司獄收受賄賂,卻虐待自家主子。

那位被告的倒黴司獄自然是傅希言。

傅希言聽聞後,有些期待地問:“如果罪名成立,我是不是不用乾了?”

傅輔沒好氣地說:“是,還能流放幽州!你高興了吧。”

傅希言暗道:那是你不知道在我前世幽州的發展,真正寸土寸金。

傅輔說:“放心,你和你屬下上繳的錢我都已經和陛下報備過了,行賄的是都察院的司務,就算左都禦史想怪你越級上報,為了避嫌,也不好開這個口。”

不錯。傅希言當時雖然收下了一千兩的銀票,但轉頭就和父親交代了。

傅輔留個心眼,又轉頭將這筆錢添了點數,以都察院司獄司全體上下的名義交給了皇帝,皇帝沒收,但這事已過過明路,自然不怕告的。

果然,第二日,宮中使者就去了京都衙門,之後京都衙門就以誣告之名,打了那管家一頓板子,此事不了了之。

從此鎬京城中就有了“陳家舊,傅家新,一代新人勝舊人”的說法。

傅希言聽後,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解地看向淡定的父親:“這能忍?”

傅輔抬起眼皮,看了眼伏在院子裡咬著球玩的白虎:“老虎都能忍,我還有什麼不能忍。”

傅希言:“……”

裴元瑾和虞素環在下元節過完沒幾天,就說要外出辦事。

臨走前,裴元瑾特意把傅希言拎到小院裡,讓他學習養虎。

學習養虎!

這是人能說的話嗎?聽沒聽過什麼叫養虎為患?!

傅希言悲憤地看著他懷裡的貓:“為什麼不讓我養貓?”

伏在地上的白虎似乎也聽懂了這句話,小眼神斜斜地瞟過來。

裴元瑾戀戀不舍地摸了兩把狸貓,還是忍痛交了出去:“嗯,都養著。”

傅希言摸了摸貓。

……有點好摸。

腳踝突然有點癢,一低頭,就看到白虎的尾巴正在他的腳踝邊掃來掃去。他看它的時候,它也正抬著眼眸看他。

傅希言強忍著拔腿就跑的衝動,提出建議:“要不這樣。他每天幾點方便完,自己去屋裡待著,我再來院子裡幫他收拾乾淨。到了飯點,我就把肉隔牆丟進來……”

“你要不要摸摸白虎?”裴元瑾接過狸貓,彎腰揉了揉白虎的腦袋。白虎就在他手上蹭啊蹭,露出白白胖胖毛茸茸的身子。

“不想,萬一它咬我怎麼辦,這裡又沒有狂犬疫苗……”他開始語無倫次。

裴元瑾說:“它咬金剛後期,你就有虎牙了。”

……

傅希言冷眼看著他們的互動,趁白虎不注意,飛快地蹲下身,迅速擼了兩把。

白虎瞄了他一眼,怕嚇到他,不敢瞄太久,隻是尾巴歡快地甩了甩,似乎在說不要停。

後來……也就是現在——

傅希言望著白虎咬球時憨憨的傻樣,忍不住想:一會兒給他的虎兒子喂點啥好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