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前世的訣彆(中)(2 / 2)

胖柴不廢要崛起 酥油餅 13501 字 3個月前

想來也就是各方目前沒有反應過來,才讓自己過過手,等他們想明白了,後衙這位爺多半要送去彆的地方。

管家過來彙報:“大夫已經請過來了,傅司獄身體沒有外傷,就是受了點驚嚇。”

“沒有外傷?”塗牧吃驚。

他可是親眼看見傅希言身上掛著件破破爛爛的衣裳的。

“你確定?脫下衣服看了?”

管家說:“看了。沒有,不過傅司獄要了個火盆,把原來的衣服燒了,說是晦氣,燒完跨過去,晦氣就沒了。”

塗牧眼中精光一閃。

天都快塌下來了,好好的燒衣服乾嘛。

可轉念一想,他是都察院的人,被劫的是都察院的大牢,最後案子多半也要落到都察院裡去,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他揮手:“由他去,彆多嘴。”

*

傅希言吃飽喝足困意來襲,原來還想睡一覺,可京都衙門急著要口供,隻好強打起精神配合。

一同詢問的,還有金吾衛和刑部派來的人,京都府衙的捕頭看看左右,見兩位旁聽的都不說話,才開口問:“傅司獄可否說一下昨晚的情形?”

傅希言點點頭,陷入回憶——

月明星稀的黑夜,鋪天蓋地的箭雨,地動山搖的響雷彈,武功高強的六名刺客,以及從牢房裡提著一把黑刀的陳文駒。

“昨晚,我正與司獄吏劉民吟詩……”

故事說到六個刺莫名死了,他單獨追向陳文駒時,都沒摻雜水分,直到永安渠邊——

“陳文駒把劉民投入水中,我想救他,立刻跳了下去。可是天太暗了,我不識水性,在水裡撲騰很久都沒有摸到人,自己也有些體力不支,隻能勉強浮在水麵上。”

刑部派來的人道:“聽說傅司獄是金剛後期的高手,而永安渠也不是一望無垠的汪洋大海,即便不識水性,難道你不能自己上岸嗎?”

傅希言道:“不會水的人在水裡,最可怕的不是水,而是自己的恐懼。我當時覺得自己的手腳好像被什麼束縛住了,不能動,也不敢動。”

刑部的人說:“但你還是跳下去了。”

傅希言苦笑道:“我跳下去之前,還不在水裡,還不知道晚上的水有這麼可怕。”

刑部的人已經掌握了問話的主動權:“那陳文駒呢?他為什麼不殺你?”

傅希言說:“他一個逃犯,為什麼非要殺我?這麼好的機會,難道不應該先跑嗎?”

儘管他說得很合情合理,刑部的人仍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不,非常的奇怪。就好像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不應該收尾得如此潦草。

在這場問話即將結束的時刻,他突然問:“你知道劉民死了嗎?”

傅希言看起來並不吃驚:“他被丟到水裡之後,並沒有掙紮。”

“可你仍然選擇跳下去救他?”

傅希言歎氣:“事情發生之前,我正和他一起吟詩,我們是朋友。人在來不及思考的時候,做選擇的往往是感情。”

刑部的人沉默了,似乎認同了這種說法。

傅希言看著他們緩緩離開,心中慢慢地吐出一口氣。

時間緊促,他不可能編造太多細節,而這個破綻百出的故事之所以能夠不被戳破,完全依靠雙方信息的不平等。

第一他們不知道陳文駒在離開之前一定要殺掉他。在這個前提下,自己不顧自身安危,硬要下水救劉民的舉動是怎麼都說不過去的。

第二,他們想不到自己放棄了誅殺陳文駒的功勞。在任何人的眼裡,自己昨晚如果殺了陳文駒,都是大功一件,完全沒有理由不認。偏偏,他剛好有一個。

第三,他記得陳文駒的刀留在現場,而刀上有他的血。可他身上一點外傷都沒有,加上六個刺客的死,這會引得大家猜測當晚還有其他人。

憑著這幾條,就算對方有諸多懷疑,也想不出他背後真正隱藏的秘密。

*

從京都府衙出來,門口有兩撥人正等著,一左一右,成對峙之勢。

一撥是都察院,來的是經曆司的一位都事,客客氣氣地說:“傅司獄,左都禦史史大人正在衙中等你。”

對麵一個聲音沒好氣道:“他爹我也在家裡等他。”

另一撥自然是一覺醒來就遭遇晴天霹靂的永豐伯府了。

傅輔看著兒子憔悴的模樣,年久失修的慈父情忽然澎湃而起:“史大人睡了一夜,精神頭自然足,可我兒子為了追都察院的逃犯可是在永安渠裡泡了一夜的水!這可是冬天的水,現在太陽出來了,還不能讓他回家好好躺一躺嗎?”

都事對上伯爵,同僚對上父親,於公於私,都有些底氣不足。

都事賠笑道:“也就是兩句話的工夫。昨晚的事,我們整個都察院上下都對傅司獄欽佩之至,隻是事涉要犯,又有好幾位同僚因公殉職,傅司獄是當事人,我們總要問一問情況。”

傅輔說:“剛剛的京都衙門不是已經問過了嗎?”

都事笑著看了傅希言一眼:“京都衙門和都察院自然有所不同。”

傅希言畢竟是都察院的員工,這一趟早跑晚跑都是要跑的,為免日後被穿小鞋,該加的班還是得加。他道:“我隨你去一趟。爹,你先回去煮一碗老母雞參湯等我。”

傅輔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他這次來的目的也不是製造矛盾,而是為兒子撐腰,告訴那些盯著案子的人,想利用自己兒子的都睜大眼睛看清楚了,他老子還在呢!

傅希言正準備上都察院的馬車,突然覺得對麵的屋簷上,有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抬頭望去,裴元瑾正單手支在膝蓋上,托腮看他。

傅希言:“……”

就這麼個光禿禿的屋簷,也要擺個帥氣的姿勢出場,不愧是裴少主!相較之下,自己泡了一晚上被人用杆子撈起來……這畫麵簡直沒法回想。

*

傅希言回都察院的路上,他在京都府衙的口供已經被抄錄了好幾分,送往各個方向。

左都禦史史維良的案台上也有一份。

他問右都禦史:“你怎麼看?”

右都禦史看完,沉吟片刻:“他說了謊。”

史維良問:“他為什麼說謊?”

右都禦史說:“很可能是陳文駒向他提供了什麼好處,讓他放過自己,而他答應了。”他用一句話將傅希言的故事帶到了一個極為可怕的方向去。

這是傅希言的思考誤區。

因為在他的視角裡,陳文駒已經死了,自己當然不可能放過他。但他忘了,陳文駒的屍體沒有被發現,所以,在彆人視角裡的陳文駒還活著。

史維良說:“陳文駒許出什麼好處能在倉促間打動一個永豐伯庶子?”

右都禦史道:“一個庶子本就可能被很多好處打動。”

史維良閉上眼睛,思索道:“陛下要動陳家,陳文駒決不能活,至少,他不應該從都察院活著跑出去。”

右都禦史與他搭檔多年,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如果他活著跑出去,就要給陛下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比如,有內奸裡應外合。”

史維良點點頭:“那樣很多事情都說通了。”

比如,那六個刺客是怎麼死的。也許是陳文駒為了讓傅希言洗脫嫌疑,故意殺了他們;陳文駒刀上的血有可能不是傅希言而是其他沒有發現的受害人的;傅希言跳河隻是為了給陳文駒一個逃走的機會……

*

正在馬車上的傅希言並不知道,短短幾息間,自己就從一個孤身緝拿逃犯的英雄變成了裡應外合的內賊。

他從車上下來時,還在惦念牢房當時在場的其他人,聽說十不存一,心情沉重。

“你們後來見過小樟嗎?就是我身邊的……謔!”傅希言看著突然站在身後的小樟,驚嚇之後,又生出喜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小樟說:“你從京都府衙出來的時候。”

“你怎麼不和我打招呼?”

小樟:“……我就站在伯爺身後。”

傅希言:“……”怪我眼瘸。

故人平安,他陰鬱了一夜一天的心情,總算撥開了少許雲霧。

他又問:“不知小桑他……”

小樟說:“他回伯府養傷了。”

傅希言驚訝道:“怎麼受傷的?”

“被針紮的。”

“……他向容嬤嬤討救兵去了?”

小樟不知容嬤嬤是誰,不由沉默,兩人邊說邊往裡走,剛走到第二進,就聽右都禦史一聲大喝:“將傅希言拿下!”

怔忡間,便有衙役執仗上前。

小樟立馬擋在傅希言麵前,傅希言心跳微微加速,吃驚道:“什麼意思?”難道他昨晚殺陳文駒的時候,被人看到了?

也不是不可能的,那六個刺客不知道是被誰殺的。那個殺刺客的人有可能一直跟著他們。

想到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傅希言渾身冰涼。

右都禦史正要開口,外麵突然跑進一個衙役,道:“稟告大人,陳文駒的屍體被金吾衛打撈上來了。”

……

現場有一瞬間的凝固。

右都禦史麵部尤其僵硬。

倒是史維良突然嗬嗬一笑:“拿下傅司獄,送回永豐伯府。若知道傅司獄臉色如此疲憊,就不該帶回來。有什麼事,都等傅司獄休息好了再說。”

傅希言:“……”儘管表演很精湛,但他感覺得到,左都禦史的表演是臨時加的,右都禦史原本拿到的劇本絕對不是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