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2 / 2)

穿進雷劇考科舉 李思危 12898 字 6個月前

鄉試的所有卷子,都將在諸位考官的監督下抽簽分送至各房,每一房都有一位同考官負責,因此,同考官又被稱為“房官。”

房官一人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批改上百張卷子,自然還需要閱卷官幫忙。

閱卷官沒有限定的人數,而是根據需求從各地抽調,先取進士出身者,如果不夠,就隻有從舉人中選了。

此時,閱卷官們正批改著第一場的卷子。

某間閱卷房中,一位白發皓首的閱卷官正對著張卷子發愣,久久都未動一下。

他身旁一位微胖的中年閱卷官有所察覺,順勢瞅了眼,見卷子上畫了個碩大的圈,便道:“您這都勾圈了,莫非還後悔了不成?”

圈,便代表閱卷官認為此卷屬於上上等,除此之外,還有尖、點、直、叉四等。閱卷先定等級,之後還要附上批語,最後才將選中的卷子交由房官審閱。

“我怎會後悔?我這是不知道該如何批語了!”年老的閱卷官歎了口氣,“批來批去就那幾個詞,哪裡配得上此等佳作?”

中年閱卷官愣了愣,心說吹過了啊,但仍忍不住好奇:“何等文章這麼神?讓我也看看。”說罷,他便側身往旁邊湊了湊。

起初倒還正常,可越往下讀,他微胖的身子就越往前傾,仿若一隻伸長了脖子的大肥鵝。

年老的閱卷官見他辛苦,想將卷子遞給他,卻聽他道:“誒,您彆動呀。”

如此,等將一篇文章看完,中年閱卷官緩緩抬頭:“嗯……”

年老閱卷官:??啥意思?

又見對方沉吟片刻,“此人的五經首題能給我看看不?”

年老閱卷官:“……”

兩人的動靜引來了房官的注意,他從主位走下來,道:“可是遇上了疑難?”

兩名閱卷官對視一眼,年老的閱卷官將卷子呈上,說了自己的難處。

房官心下大為詫異,須知這位閱卷官乃建和十五年的進士,可惜剛中榜不久老父就死了,人趕著回家丁憂,自然沒去吏部考銓試,也就沒等到官做。加之對方對當官這件事並不執著,丁憂結束後,索性在家做起了學問。

到底是什麼樣的文章,能打動這樣一位滿腹書墨的老人?

房官多了幾分慎重,將卷子接來細讀。

入眼便是第一場所考的四書義首題,也就是那道“百姓足,君孰與不足”。

房官原本看得很快,到後來卻愈發專注,每句話都要讀上兩三遍。倒不是不好讀,文章對仗工整、平仄優美,讀起來行雲流水,實乃八股文典範之作。

但文章的內容又比題目的一句話要豐富得多,且深諳儒學之道,足可見寫文章的人功底、見識皆不凡。

房官足足用了一盞茶時間才讀完文章,他沒有停歇,而是直接翻起了後兩道四書題。

不過接下來的兩篇八股文就遜色許多,也不是不好,論起來也算第一等,但卻難以讓人驚豔。

房官微感失望,皺了皺眉道:“把他的五經題給我看看。”

年老閱卷官趕緊找出卷子呈給房官,稍一猶豫,又補充道:“五經首題,也是絕佳之作。”

房官表情一怔,接卷子的動作都小心了些。

當他見到考生本經乃是《周易》後,心跳頓時快了幾分,蓋因他與這位年老閱卷官所治都是《周易》!

一個治《易》幾十年的人,口中的絕佳之作又是何種水平?

房官精神一振,難道……他們房有機會出一位解元?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房官讀完了四道五經義,便緩緩將卷子放回桌上。

“你……”

年老閱卷官眼巴巴地望著他。

“你隨便寫吧。”

“……”

年老閱卷官心中一跳,莫非房官不喜這位考生的五經義?不該啊!就算其它幾篇略次一籌,可就首篇而言,已完全有資格被選為經魁!

他茫然地坐下,略一踟躇,提筆寫到:“清真雅正,當行出色。”

待他一寫完,就被房官直接從椅子上擠了下去,對方都不需要醞釀,直接寫上了批語——

“層次洗發,由淺入深,題意既畢,篇法亦完。”

年老閱卷官心頭一驚,這批語規格很高了啊!尋常也就是典雅、精潔、得體等等幾個詞反複地用,而且房官竟先批語,後畫圈,就跟迫不及待似的。

“你們好好改卷吧,此卷,我要親自呈給徐大人。”

房官收好卷子吩咐道,而他口中的徐大人,正是本次秋闈的副主考官。隻有副主考官看中的卷子,才會交由主考官定名次。

房中其餘閱卷官見房官如此鄭重,都愣了愣,但他們很快反應過來——房官,是想將此卷薦經魁了!

同一時間,隔壁的一間閱卷房中,一位瘦如柴乾的閱卷官則憤憤罵了句,“寫的什麼東西?!”

儘管他口中很嫌棄,但終究心軟地沒給一個叉,而是給了個直。

“直”代表四等卷,“叉”則是第五等,兩者雖然都隻有被黜落的命運,但四等至少好看一些。

待閱卷官寫完批語,又拿起另外一張試卷。

這回,閱卷官的臉色好了很多,他一連看了兩道四書義,麵上已泛起笑意。

今日批改這麼多張考卷,就這張卷子最得他的心,可當他看起第三道四書義時……臉就綠了。

半晌,他帶著卷子,找上了本房房官。

“何事?”

“大人,這裡有張卷子,其他題都答得不錯,當薦,但其中有一題……”

見房官疑惑地看著他,閱卷官歎了口氣,“您看看吧。”

他也不知這考生是怎麼回事,明明功課很好,為何偏偏那道四書義彆出心裁?你說答的不對吧,好像那繞來繞去的解釋也能說得通,你說答的對吧,偏偏又看不出命義。

在他看來,這就是一篇華而不實的文章。

哪知房官看過後卻笑了,“此卷當然要薦,六題均可算佳,廢一題又如何?何況此文章詞華典瞻,從另一個角度來欣賞,也不失為一篇好文嘛。”

說罷,房官竟先於閱卷官畫了個圈,並寫上批文——“雍容華貴”。

閱卷官:“……”

諸位考官和閱卷官們通宵達旦數日,經過層層篩選,終於將選定的卷子送到了主考官的案頭。

但楊文海在審過卷後,竟說了句讓人瞠目結舌的話——他準備複核考卷!

複核考卷,是唯有正主考官才擁有的權利,其存在的意義還是擔心有潛在的黑幕,或者瀆職的考官。

此舉雖顯得主考官有責任心,但也隱含著對其他考官的不信任。

故此,很少有主考官會行使這項權利。

楊文海見眾人麵色不佳,卻依舊泰然,“卷子我已看過,都是好文章,這幾日辛苦各位了。但考生們十年寒窗不易,多少人年年下第,羞見家人。你我都是有功名之輩,更理解其中心酸,我便想著,還是要再看一看,就算找不出來更好的卷子,也免了我心中遺憾。”

此話一出,堂上眾人表情都好了許多。

如今蘇省鄉試名額一百零五,已算曆屆最高,但參加鄉試的秀才足有六七千人之多,貢院門前一不小心都能把人給擠死。

幾十取一,很不容易,對考生們而言錯過一次又要再等三年,每位考官都希望最後的結果足夠公平。但一連批改這麼多份卷子,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絕對公正,畢竟不少卷子水平相當,取誰不取誰,還得看考生們的運氣。

故此,眾人的不滿漸漸消退,便回房將黜落的試卷搬了過來。

不過幾千份卷子,楊文海一個人哪兒看得過來,他也隻能從中抽選。

費了大半天,楊文海抽了上百份卷子,最終選出兩份來。

其中一份,確實跟薦上來的卷子最末幾位水平相近,定哪一份都能說得通。可另一份就讓人費解了,那卷子上頭隻有一根豎線,是第四等。也就是說,此卷從閱卷官手中就被黜落,且眾人一看,其文章結構雖無大錯,但內容空泛,怎麼選都選不到它上頭啊?

那一房的同考官特意詢問了幾句,楊文海卻笑道:“卷子是平庸了些,但有些觀點還頗有新意。”

他都這麼說了,眾人也沒轍,畢竟楊文海才是此次鄉試的老大。

等選好兩份“遺卷”,楊文海又回到位置上,此時案上正放著五份規整好的試卷,正是已選出的五位經魁。

楊文海抽出其中兩份,首頁的卷麵上皆為四個圓圈。

但看批語,一份頗為尋常,另一份卻彆有不同。

“清真雅正,當行出色。”

“層次洗發,由淺入深,題意既畢,篇法亦完。”

“製義樸實,氣象闊大,書理純密,裁對整齊,言辭淵雅整飭,命義正大弘遠。”

前三道批語,竟是一句更比一句長。

而最後一道批語,則是楊文海所批——“謹守繩墨,尺寸不逾。”

楊文海抽出這兩份卷子,自然是想從中定解元了。

他也不必問大家的意見,畢竟兩者批語的不同已經表明了考官們的態度。

隻見楊文海食指一點,輕輕壓在一份卷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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