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2 / 2)

一滴水珠落在程岩額頭,將他從過去帶回現實。

程岩抬頭望天,星月早已被陰雲籠罩——快下雨了。

他自嘲一笑,若非前生曾與莊思宜同寢幾年,對方還贈過他幾首詩見證了這段“友誼”,就他那樣名聲不顯的小官隻怕早被遺忘了,何至於挨了千百年臭罵?

程岩從宅男留下的意識中了解到,其中一首送彆詩還被錄入了後世的科舉……哦,那時候科舉早已被廢除,應該叫做高考教材?

後世的夫子們每每講起那首詩,就會拖他出來反複鞭屍。

在後人眼中,他就是個“抱莊思宜大腿上位又背後插刀,傷透了莊大大一顆赤子之心的白眼狼”,非常罪有應得了。

又有雨珠滴在臉上,程岩加快了動作,等他狠狠把自己擦了幾遍,才發現原本看著隨時都會降下的大雨竟然沒了。

程岩倒掉水,餘光瞄了眼姿勢都沒變過的莊思宜,快步回了屋。

那天晚上,程岩又做噩夢了。

這一次他不是在斷頭台,而是在他位於京城的小宅中。

家裡除了仆人就隻有他自己,當時他因煽動民眾阻撓晉堰水庫修建一事已被革職,正賦閒在家查閱水利相關的資料,想向世人證明他沒有錯。

忽然,外間一陣喧嘩。

程岩匆匆出門,就見莊思宜手捧明黃聖旨,帶著一幫侍衛闖了進來。

麵對聖旨,程岩不得不跪下,跪在他的敵人麵前,聽著莊思宜冷冷宣讀了皇上的旨意。

皇帝措辭嚴厲痛斥了他一頓,並以“召集百姓滋事生禍”為由,當場將他定罪。

程岩對此並不意外,早有太多跡象表明他已被自己這一派的人放棄,他,就是那些人選出來的替罪羊。

他也不害怕,至少這道旨意隻處置了他一人,並未牽連其他。

但程岩還是心有不甘,因此,當莊思宜問他“你怎會變成這樣”時,他憤怒回道:“我棋差一著,算不過你,落到今天全怪我無能,但我無悔!”

“反倒是你,你主持修建晉堰水庫,導致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家不成家?你難道聽不見晉江河畔百姓的痛哭聲嗎?你能睡得安穩嗎?莊思宜,你又怎會變成這樣?”

莊思宜鐵青著臉,“那又如何,曆朝曆代要做成大事,必然有人犧牲,莫非你還看不清,晉堰水庫罪在當下,功在千秋!”

程岩:“不。是你功在當下,罪當萬古!”

莊思宜沉默了很久,最終扯開一抹笑,俯身湊在他耳邊道:“我真盼著你有萬古之壽,看看究竟是你罪還是我罪,可惜,你活不到那天了。”

……

夢中的程岩並不知道,他一直喃喃說著夢語,莊思宜回屋時,恰好就看見這一幕。

他心裡好奇,不知程岩夢到了什麼以至眉頭緊鎖,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於是湊近了些想聽清楚,但怎樣都聽不真切。

莊思宜稍一猶豫,輕聲喊道:“程岩?程兄?”

見程岩沒反應,他又推了把對方,終於把人給推醒了。

莊思宜正想調笑兩句,就見一個拳頭掄過來,直接轟在他臉上!

對此,程岩已不會像前幾天那般大驚小怪了,隻是心中不免感歎——皓軒兄身體著實硬朗,吐血那麼多回也沒事。

王皓軒一走,其他人神色複雜地看著程岩,他們都覺得程岩近來脾氣漸長,嘴皮子也利索了很多。雖然以前程岩也陰陽怪氣的,但常常還沒氣著彆人先把自己氣個半死,最近幾次卻都能占上風了。

有人心裡想著好歹是同窗,於是道:“程兄,其實是我們準備聯名請縣尊大人開城門放糧,想問問你是否一道?”

程岩一聽,立即皺眉,“夫子可知?”

說話那人見程岩反應不對,態度稍冷,“夫子不知,此事有違縣尊大人命令,我們不想連累夫子。”

又有一人道:“就算夫子知道,也會支持我們,畢竟夫子常教導我們要多為百姓做實事。如今除了你與錢忠寶,大家都聯名了。”

程岩不置可否,他看向擠在人堆中的錢忠寶,後者對上他的視線後有些緊張地說,“我、我隻聽阿岩的。”

程岩頗為欣慰,隨即又疑惑地重複了一句:“除了我和忠寶,都聯名了?”

他問話的同時卻將視線移向獨坐在一旁的莊思宜,程岩不相信以莊思宜的見識不懂其中利害。

但莊思宜隻對他挑釁地笑了笑,顯然真的參與了。

程岩心中一涼,但麵色平靜道:“我不參與。”

他一開口,其他學生大多不快,有人不屑地說:“皓軒兄事前便料到了,你們何必多此一舉來問他?”

程岩仿若未聞,又補充道:“我也不建議你們參與。”

“豈有此理,你自己怕事惜命,還想攔住我們為百姓發聲不成?”

程岩:“我是惜命,不但惜我自己的命,更惜武寧縣諸多百姓的命。你們想過沒有,縣中存糧有限,一旦縣尊大人開城放糧,等到糧食不夠那天,難民們又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們蘇省乃魚米之鄉,是大安的糧倉,武寧縣又是富縣,存糧怎會不夠?”

程岩知道這些學生年紀不大,隻有滿腔熱血,但並不通事務,於是耐心解釋:“我大安開國至今不足百年,且長期處於戰亂的威脅,每年僅供給軍糧就需兩百多萬石,以至武寧縣存糧不足四萬石。而縣尊大人手中能動用的隻有一半,也就是不足兩萬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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