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文淵閣。
臨近放衙時, 關庭和趙文博聚在張心嵐值房議事, 忽見一閣吏手捧奏折,匆匆入內。
張心嵐蹙眉:“何時如此匆忙?”
“回大人,通政司剛發來一份加急奏……”閣吏頓了頓,瞄了眼關庭道:“是閔省曲州府呈上來的。”
關庭一頓,心道曲州府又有什麼好事了不成?之前程岩來信時還說, 托了海商去尋常一些適宜在貧瘠土地栽種的農作物種,莫非找到了?
張心嵐也調侃道:“曲州?那多半是好事了。”
唯趙文博嫉妒地冷哼一聲。
然等張心嵐接過奏折一看, 神情驟變,竟立刻合上了折子。
關庭等人見張心嵐臉色非常難看, 心也提了起來——看來不像是好事?
隻見張心嵐揮手讓閣吏出去,等門一合上,他立刻道:“曲州有前朝叛黨活動的跡象, 此事必須即刻稟告皇上!”
“什麼?!”
兩位閣老異口同聲, 頓感寒氣直躥腦門。
當天, 京中消息靈通的臣子都知大安有大事發生,蓋因張心嵐傍晚匆忙入宮後,禦書房的燈火一夜未滅,皇上和首輔誰都沒有出來。
這還不算什麼,大半夜的, 麒麟衛指揮使米丙、以及京衛指揮史敖正均被急招入宮, 搞得不知多少人覺都睡不好。
在他們印象中, 除了威脅到京畿安全的戰事外, 上回發生類似的情況,還要追溯到十六年前,蜀西王意圖謀反被人告發。後來,不但蜀西王被廢,京中更是抄家的抄家,殺頭的殺頭,菜市口的血過了一日一夜都還未乾涸。
如今北軍戰事順利,大安四境也一派安寧,究竟是何事讓皇上如此大動乾戈?
臣子們惶惶不安,甚至有些害怕明日的到來。
次日一早,正是五日一大朝。
朝上,皇上在眾官叩拜後,第一件事便著人念了程岩的折子,引發朝野震動。
下朝後,麒麟衛指揮使米丙親自率隊前往曲州,百姓們望著一隊鐵甲軍士策馬出城,不禁心驚膽戰,猜測著發生了什麼事,竟然出動了這麼多麒麟衛?
這看著,像有一千人吧?
要知道,麒麟衛乃天子親衛,隻有天子對臣子們信任不足時,才會將事情交給麒麟衛來辦。
而在麒麟衛來曲州的路上,曲州府也開始了大肆清查。
原本程岩隻當是邪教,便吩咐衙役暗查曲州境內是否還有人供奉那張詭異的畫,希望借此釣出背後的大魚。但自從有了更可怕的猜測後,程岩一刻都不敢耽誤,匆匆寫上奏折,並命人挨家挨戶地盤問、搜查,不得有任何錯漏。
蓋因隻要牽扯上前朝叛黨,稍有不慎,他的下場隻怕會比前生更慘!
至於打草驚蛇?皇上必然會派麒麟衛徹查此事,如此動靜,還怕打草驚蛇?
此時,黃通判正帶隊搜到一戶齊姓商人家,這戶人之前住在洛縣,據說因為前段時間的水災毀了家裡的老宅,隻能來府城裡住上一陣。
不過齊家老爺目前並不在,說是去外地談生意了,如今來與黃通判回話的,正是齊老爺的父親齊老太爺。
但齊老太爺的表現卻有些奇怪,當黃通判拿出畫卷問他是否見過時,他很快否認,可在黃通判提出要搜查後,他卻明顯有些驚慌,杵在門口不動。
黃通判頓時起疑,加之這家人家境又頗為殷實,情況和之前幾家受害者頗為類似,莫非……
他微一眯眼,對身後衙役們做了個手勢,幾名衙役上前圍住齊府的人,另有其他人直接衝入齊府,小心地搜查起來。
齊府人各個被嚇得麵無人色,這讓黃通判愈發堅定自己的猜想——哼!等抓到了小魚,還怕找不到大魚的線索?這個功,他立定了!
沒多會兒,幾名衙役出來了,皆是神情複雜。
黃通判心中大定,開口道:“可有發現?”
領頭的衙役點點頭,並示意黃通判入內查看。
等黃通判冷笑著離開,齊家眾人均是六神無主,齊老太爺更是直接軟倒在地。
齊夫人心中又氣又急,頗為不敬地質問:“爹,您到底供奉了什麼東西?”她如何看不出齊老太爺心裡有鬼,“您沒聽大街小巷都傳遍了嗎?那幅畫可是來自於邪教!信邪教,還不如信程大人呢!”
由於前一陣台風來臨時,程大人特意命令潿縣、米山縣以外的其餘縣衙,務必酌情幫助百姓撤離,故而那天海水倒灌後,有縣兵和衙役冒著風雨和生命之危四處接應,在遇上剛逃出來又齊齊摔了個狗吃屎的齊家父子後,就將兩人背去了安置點。
後來,程大人更是力保千汐水庫不崩,他們身為洛縣人,自然對程岩感激不儘。
齊老太爺委屈巴巴:“我沒有信邪教啊,我就是信的程大人啊……”
齊夫人一臉懵逼,啥?
然這會兒黃通判也是一幅“你驢我吧”的表情,他正對麵確實掛有一幅畫,可畫上的卻不是觀音,而是他的頂頭上司程岩……
畫中的程岩一手拿毛筆,一手捧硯台,麵相說不出的慈愛與慈悲,反正黃通判從沒在程岩臉上見過類似的表情。而畫的兩側還各貼了四個字,左側乃是“逢考必過”,右側則是“生意興隆”。
除此之外,畫像前的供台上還有一尊牌位,上書“祈程岩恩君本命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