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1 / 2)

那一天, 很多人都不知自己怎麼回到岸上的。

劫後餘生並沒有帶來喜悅, 唯剩下後怕和悲痛——有幾位府兵, 再也回不來了。

莊思宜右手脫臼,程岩背上也被劃出一道深長傷口,但兩人總算還活著。

莊棋已為他們處理了傷勢,此時正跪在莊思宜身前默默流淚, 二十出頭的青年在這一刻哭得像個孩子,連眼睛都腫了。

他失職了,沒臉見兩位主子。

“行了行了, 彆丟人現眼了。”莊思宜難得不嫌棄地給莊棋擦了把臉, “事發不過頃刻之間,你即便有三頭六臂也趕不上,不怪你。”

莊棋抽噎道:“我應該一直跟在老爺和程大人身邊。”

“是我讓你去搬沙袋的,你隻是聽命而行罷了。”莊思宜麵露不耐,誰讓莊棋敢在他跟前嘚瑟, 既然那麼有本事, 一次能搬八袋沙土, 索性搬夠一千袋好了。

所以說嫉妒讓人醜陋,險些害了自己和岩岩的性命。

莊棋仍舊自責不已, 尤其老爺一反常態地寬和,更叫他又羞又愧。

他從小受莊家栽培, 換牙時就跟著莊思宜了, 雖然平時總流露出對這位老爺的不滿, 但他心裡不但將莊思宜當作主子, 更當作了自己的信仰。

程岩還是頭回見到莊棋這樣六神無主,莫名心疼,他伸手拍了拍對方以作安撫,又因扯著背後的傷口倒抽了一口氣。

突然,一張老臉湊到他眼前,“程大人您沒事吧?快快坐下休息,是傷口又疼了嗎?除了背上可還有其它暗傷?本官已派人去請全府城最好的郎中,您再等等,他們馬上就要來了。”

程岩:“……”

自從他回到岸上後,俞知府就一改先前的態度,對他殷切又熱情,幾乎可以稱得上諂媚,要知道,他倆可是同級!

俞知府當然“洗心革麵”了!天知道巨浪來時他有多恐懼,整個人趴在地上連抬頭都不敢,腦子裡隻有兩個字——藥丸。如今藥丸沒吃到,命卻保住了,程岩在他心中也再不是沒事找事日天日地麵目可憎的麻煩精,而是救他於水火的大恩人!

此刻他已毫不懷疑,如果沒有寶船壓壩,那一道浪完全有可能衝垮主壩。

到時候四鄉水淹,荒塚遍野,他也彆想要腦袋了,很可能還要帶累家人!

但俞知府這番做派實在讓程岩膩歪,他道:“俞大人,我沒事,你去忙你的吧。”

俞知府:“什麼事也不及程大人重要,您可是咱們的定海神針,照顧您才是頭等大事。”

程岩抽了抽嘴角,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俞大人,方才巨浪衝掉了不少沙袋,需要添補。如今我受了傷不太方便,而你可是呂仙府的知府大人啊……”

俞知府一聽就知道程岩想讓他上陣,當即慌亂起來,正想敷衍過去,又聽程岩道:“此事可關乎俞大人的前程,俞大人可要想清楚。”

俞知府一頓,也想明白如果平安熬過此劫,以他的種種作為隻能算無功無過,甚至還因為膽小退縮,可能會受到申斥。但若他能安排好後續事宜,那就算立功了,加封受賞也未可知啊!

他年紀大了,本想在知府位上致仕,如今更進一步的機會擺在他眼前,他要不要抓住?

野心和欲念激勵著他,可一想到要冒著性命危險,俞知府又遲疑了。

要前程要是要命?俞知府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最後,他決定——要命!

程岩很無語,但也在意料之中,好在方真榮已替了他和莊思宜上寶船,需要填補的沙袋也不多。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纏綿數日的雨終於停了下來,俞知府欣喜若狂,問道:“程大人,雨停了,是不是就沒事了?”

程岩搖搖頭,“方大人說過,連日雨水已經讓山土嚴重鬆動……”

他見俞知府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惡意地隱瞞了後半句。其實方真榮還說了,大範圍滑坡後,短時間內再次滑坡的幾率小了很多,也就意味著,若非特彆倒黴,這回水壩基本上能撐住了。

作為能夠重生的命運之子,當然不會那麼倒黴了。

五六日之後,千汐水庫危機已全線解除,被轉移的百姓也陸續回到家中。

但水庫隱患還在,程岩和俞知府都相繼上書朝廷,相信不日就會有人處理此事。

如今雨雖然停了,河海水位也在慢慢回落,但之前水災造成危害急需善後,程岩隻等傷口完全愈合,就要趕回回曲州府。

臨走那天,他和莊思宜等人去了趟府衙,特意知會了俞山喜一聲,隻是俞山喜正心驚膽戰地等著朝廷發落,一時心不在焉。

程岩毫不同情,打完招呼就準備離開,可等他們再次走出府衙時,就見外頭擠滿了百姓,一個個呼啦啦跪倒,口中直呼程岩為“活菩薩”,讓程岩震驚之下又有些無所適從,因為他並不是呂仙府的官,來這裡也隻因為事涉曲州,救急而已。

他沒有為這裡的百姓做過什麼,也當不得對方如此大禮。

程岩趕緊躬身作揖,懇請諸位百姓不必如此。待百姓們站起身後,就見個四五歲的小童抱著一籃子雞蛋,搖搖晃晃地走到他跟前兒,並舉高了籃子。

程岩並不想接,可小童兩臂直打顫,他隻能勉為其難地接下。他摸了摸小童的腦袋,又見其他百姓也帶著不少東西,忙警惕地表示他要騎馬回去,東西帶多了恐不方便。

果然,不少躍躍欲試的百姓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唯一送禮成功的小童則喜滋滋地跑回父母身旁,抱著他父親的腿,羞澀地衝程岩笑。

而程岩等人,就在百姓的目送中匆匆離開了府衙。

此時的他並不知道,一部分百姓都在家中為他立了長生牌,日日供奉,以感念他的恩德。

七月中,晉江水位全線回落,南方各地的災情持續減緩,曲州府也逐漸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由於此次洪災早有示警,地方上多少做了準備,損失並未大到不可估量。加之朝廷的救災糧及時到位,也免去了不少災後可能發生的複雜情況。

眼看一切都在向好時,曲州府卻發生了一件大事——克馬縣有一戶姓王的人家,全家八口並一個下人,一夜間全數燒炭而亡!

當程岩得知這個消息時,立刻就想到了數月前在安平府聽說過的案子。

他的直覺一點沒錯,經仵作檢驗過屍體,王家人儘皆死於自儘。且王家人此前也同樣變賣了家產,遣散了奴仆,透露出要去某地享福的意思,偏偏府中一文錢都找不到,其它值錢的古董字畫擺件首飾等卻未曾丟失。

哦不對,字畫還是丟了一幅的,且和安平府一模一樣,存放字畫的屋中也有個裝著紙灰的銅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