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共秋走在前麵。
晏玖正準備出門，卻聽後麵傳來一個微微低沉，帶著幾分大提琴質感的聲音。
“能麻煩幾位稍等一下嗎？晏玖，不和老朋友敘敘舊？我有點傷心呢。”
從後麵走出來的青年，長身玉立，眉眼鋒利，瞳孔暗得幾乎不見一絲光芒，眼角一顆淚痣，倒是讓冷淡的五官平添幾分顏色。
“是你。”
晏玖沒有叫聞則的名字，儘管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28歲的聞則。那個真正同他簽訂契約的人。
在夢境世界中，28歲的聞則和十歲的聞則為什麼會同時出現？
上一次也是如此，但晏玖以為上一次的經曆，是在聞則的潛意識中。潛意識中出現兩個不同的形象並不奇怪，那都是聞則。
但如果不是夢，而是受到名為夢境的高維世界，那就不一樣了。怎麼會有兩個聞則？不應該有兩個聞則。
晏玖下意識低頭，對上小聞則亮晶晶的眼睛。
他看著自己的目光，一如以往那般，熱烈毫無保留。
“晏玖，不陪我喝杯茶嗎？”二十八歲的聞則開口又問，打斷兩人的對視。
“小玖，不要去，我害怕。”小聞則鬆手，默默抱緊了晏玖的腰。
同一個人的意識，怎麼可能會意見相反，晏玖愈發肯定兩個聞則中有一個是假的。
這是一個考驗，選擇正確能順利離開小熊專賣店，錯誤的話，估計又要被困在其中。
晏玖轉頭，對已經站在門外的林共秋說：“你先去找趙熠他們。”
“啊，不，不行。”林共秋唇色有些發白，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讓她快跑。店裡出現的
() 陌生男人很危險。
明明那是一個外貌十分英俊()，說話彬彬有禮的男人②[(()，可林共秋就是覺得，那些都不過是裹在他外麵的一層外衣。
可她不能走，晏玖是為救她才來，她又怎麼能直接離開。
“我想辦法，帶你們走。”林共秋咬牙，心中盤算，如果帶著兩個人的話，能不能飛行。
“沒事。”晏玖笑了一下，“你先去和趙熠他們彙合，隨時策應。”
明明是陌生人，明明不是異能局的人，林共秋卻在他堅定的目光下，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隨後向著趙熠幾人隱藏的方向離開。
“晏玖？”聞則並不關心林共秋的去向，他的目光甚至沒有片刻從晏玖身上移開。他貪婪的目光如有實質，一寸寸舔舐而過。
直至對上小聞則的眼，嘖，真是礙眼。
聞則皺眉，看著那個越來越像人類的小聞則。明明討厭吵鬨，明明厭惡那些小蟲子，可卻什麼都不做。
祂的巢穴，隻接納配偶，那些無聊的小蟲子，還是消失比較好。
晏玖沒說話，目光也不閃不避，和聞則對視許久。他問：“你是誰？”
“聞則。”
沒有結果的對話，晏玖索性換了個說法，“我是說，你在這裡的身份。這家小熊專賣店，還有從這裡通往的那個小花園。”
聞則眯了眯眼睛，對兩人之間的距離有些不滿。既然晏玖不願意過來，那他過去也是一樣的。
慢慢靠近，他的心情愈發愉悅，笑意甚至忍不住從眼中泄露。
晏玖微微皺眉，他們之間已經超過了必要的社交距離。不過他不介意，甚至不覺得危險。
呼吸交錯，對方身上沒有任何氣味。
很古怪，每個人天生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味道，晏玖感知敏銳，對不同人身上的氣息尤其敏感。
這人怎麼會沒有任何味道。
這樣的一個人，讓他心理上的防備感降到最低。
“我很樂意回答你的問題。”聞則微微彎腰，湊近晏玖耳側。
晏玖才發現，對方身量很高，起碼比他高了小半個頭，估算一二的話，身高起碼在一米八七往上。
明明是很有壓迫力的身高身形，站在那裡的時候，卻顯得很是溫文爾雅。
“你說。”晏玖依舊沒有後退，甚至淡定地拍了拍抱著他腰間的手。嘶，這孩子好像炸毛了，力氣這麼大。
“我是這家店的，嗯，經營者。”
“經營者？”這倒是個出乎意料的回答，晏玖問，“那這家店的所有者是誰？”
“你。”
吐出這個字後，聞則後退一步，退回到禮貌的距離。他的眼神，卻依舊落在晏玖臉上。
“我？”
“小熊玩偶，為你而收集，小花園內的花，為你而種，你還喜歡什麼？可以告訴我嗎？”聞則的語氣，變得有點熱切起來。
“或者，到貴賓室去，我們一起喝茶，慢慢聊一聊
() 你喜歡的東西。”他的聲音又低了下來，“你喜歡的，我都會找來，隻要你喜歡。”
“……”晏玖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眼前這28歲的聞則，形象漸漸和五歲的聞則以及十歲的聞則慢慢重合，畢竟無論在哪個時期，聞則都熱衷於送禮物給他。
連采取話術都如出一轍，除了語氣和聲音的區彆。這實在是不像獨立的個體，或者是冒牌貨。
“我……”
晏玖正要開口，卻忽然聽到一聲低低的啜泣聲。他低頭，對上小聞則通紅的眼眶。
“小玖，祂很危險，你不要相信他，我們快走吧。”
晏玖沒有說話，還在思考。
小聞則眨了眨眼睛，一滴掛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淚珠滾落下來，“小玖，你不要我了嗎？”
得，孩子又沒有安全感了。
晏玖很快做出選擇，抱歉地笑了一下，“抱歉，下次吧，我可以先離開嗎？”
“我永遠不會違背你的期望。”聞則後退一步。
他沒入陰影之中，不再出聲，“下次，不要再拒絕我。”
叮鈴一聲。
小熊專賣店的門打開，再關上，整家店鋪似乎陷入凍結的時間之中，連店鋪牆上掛著的時鐘，都停止了轉動。
太心急了，不能太心急，求偶需要耐心，不能嚇到可愛的配偶了。求偶需要尊重配偶的選擇權，所以祂給配偶選擇，選擇這個祂，或者那個祂，都是祂。
祂微微闔眼，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那些陰影卻慢慢流動起來，向著心之所向，不受控製地流動而去。
祂抬腳，踩碎一縷陰影，又細細回味從另一個他身上共感而來的擁抱的感覺，滿足幾乎要從心底滿溢出來。
祂想滿足配偶的需求，祂想把配偶供上神壇，祂想看晏玖低垂眉眼，帶著憐憫地看著祂。
祂該做什麼呢？未來配偶好像更偏心那個弱小的外殼，不行，這樣不行，祂希望配偶能接納全部的自己。
祂想慢慢來，可總是有人想進入祂的巢穴。那些都是威脅，作為一個合格的配偶，祂有義務清除所有的威脅。
那就，先清理乾淨，巢穴內所有多餘的裝飾品。以前的祂，不夠成熟，覺得求偶是太虛無縹緲的事情，才會任由那些奇怪的小蟲子在巢穴內肆意妄為。
可祂遇到了配偶，就必須將巢穴裝飾一新，裝飾之前，先清理乾淨吧。
嗯，清理巢穴，裝飾巢穴，讓巢穴變成配偶最喜歡的樣子。祂笑了，身形完全退入陰影中。
陰影，卻在向外蔓延。
***
此時此刻，等在小熊專賣店對麵的趙熠一行人簡直是心急如焚。
十分鐘前，林共秋從店鋪脫身，晏玖卻沒有出來。
他們在等待。
趙熠眉頭緊皺，唇色微微發白，頂著丁旬的目光搖了搖頭，“不行，還是不能鏈接，像是被屏蔽了。”
林共秋道：“那家店鋪，果然是領域型的異能，我不該出來的。我不該出來的……”
蔡景捏了一下她的肩，“你冷靜點，剛才那種情況，你留在裡麵也幫不上什麼忙。出來報信是最好的安排。”
“嗯。”林共秋歎了口氣，“其實我當時倒沒想這麼多，就是下意識聽從安排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人出來了！”
小單忽然說了一句。
眾人望去，看見晏玖牽著一個孩子走了出來。
“那是他的弟弟？”丁旬問。
“嗯。”
林共秋恍然想起來，她竟然忘記說這件事了，不對，她怎麼會忘記呢。那個奇怪的小孩，好像是小熊專賣店的所有者。
不對，不是，後麵出現的神秘男人才是。
不……她的認知好像有些混亂了。
“共秋！”蔡景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提高聲音喊了她一句。
“沒事。”林共秋回過神來，卻發現不遠處的情況再次發生變化。
小熊專賣店的門再次打開，從裡麵走出來一隻體型巨大的小熊玩偶，手裡拿著個笛子。
“是那隻熊！”丁旬瞬間想起幾年前的經曆。他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想趕緊把晏玖二人扯過來。
然而為時已晚，笛聲響起，他們都不能動了。
一行人被定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不遠處發生的一切。
他們看到，店裡的小熊源源不斷地走了出來，一隻又一隻的小熊。整整齊齊的小熊，可愛的玩偶，數量多起來的時候，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效果。
丁旬瞳孔緊縮，太陽穴劇痛，整個人因為認知衝突陷入一片混亂中。
吹笛子的小熊，他是在哪見到的，對，是李晴死亡案件中。李晴是誰？聞則的家庭教師，提前覺醒的異能者。
聞則，聞則！是祂！
前麵的馬路，馬路上的那家小熊專賣店，是祂主導的領域！他怎麼會忘記這麼關鍵的信息，也是，忘記也不奇怪。
因為祂不想讓他們記住，夢世界之中，唯一的規則，便是——
祂的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