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宋坊主回以一笑,她顯然是有事要說,便沒有過多寒暄:“宋叔,等錢莊開了門,煩請您替我兌一筆現銀出來。”她將一張銀票遞給本家掌櫃,又道,“再請您幫忙備一匹好馬。”

宋叔接過銀票,目光掃過上麵的數額,神色便有一刹那的訝異,卻又立刻收斂好了,隻將那銀票妥帖地納入袖中:“小姐放心,我稍後便去處置。”

“還有,近日就不要讓人往後院去了。”宋坊主輕聲道,“我正琢磨新酒方,不想被人打擾。若要尋我,您到二進門子喊一聲就行了。”

“我知道如何做,您隻管忙您的便是。”

三兩句話就把事情吩咐好了,宋坊主的目光下意識在鋪子裡轉了一圈,卻正好看到被阿穆隨手扔在台麵上的乾抹布,麵上一怔,恍然自語道:“二進沒有水井……”

二進院子是工坊和庫房,宋氏酒坊傳承百年,祖輩皆是在此釀酒儲存。到了宋玉紅這兒,因規模一再擴大,這麼一間小院子早就跟不上趟了,她便在鎮外雲落山買地建了新酒窖,起初也不大,但架不住再三擴建,如今幾乎要占去半個山頭。

因不用再承擔出貨的任務,二進院子早已成了她的私人領地,用來研製酒方,試釀新酒。如今庫房裡存著的,也多是她親手釀製的樣品。隻是她家院子也就那麼點地方,又要釀酒又要囤貨,實在是沒有空地再挖個水井出來。一家子的日常用水,全依靠三進的一方豎井。

宋坊主便道:“二進東北角的水缸,我會讓元正每日打滿。”

她言下之意就是,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管是為了什麼,嚴禁任何人再踏入三進院子。

這已經不是所謂“琢磨酒方”該有的陣仗了。

阿穆眼珠輕轉,越發覺得事情不對。

可宋叔卻不會多問。

他聽見宋坊主如此吩咐,想也不想就先點了頭,因遠房侄女麵上微帶歉意,他反而安慰道:“這下可便宜了阿穆,平白給他省事了。”

宋玉紅便順著他的話看向了小夥計。

少年並沒有和宋叔一樣迎上來,此時仍站在櫃台後,手裡捧著一個油紙包,身上的布衣洗得乾乾淨淨,倒把關節處的磨白稱得越發顯眼。頭發也不知道是誰給他束的,鬆散得這邊搭下幾縷,那邊又垂下一綹,看著總有些潦倒狼狽。

但他不在意這些,落入她的視線時,便回給她一個明亮的笑容,萬般少年意氣儘在眼角眉梢。

“阿穆謝過東家體恤。”

接過宋叔的話茬,他放下吃了一半的蒸餃,偏要正正經經地抱拳跟她道謝。

宋坊主見他這般不著調,眼中一時似有笑意劃過。

“少乾了多少活兒,便扣你多少月錢。”

她看著少年陡然瞪大的雙眸,笑著道:“還要謝我嗎?”

自然不要!

少年心中無聲回應。

——他雖不是本地人,年紀也不大,但當初來雲河鎮沒多久,便儼然混成了一號市井小霸王,偷雞摸狗,坑蒙拐騙,無一不精。那些早早紮好了根的潑皮無賴雖然不服,可年紀比他大的沒有他聰明,身體比他強壯的沒有他靈活,乃至於臭不要臉的也沒有他長得好看。

阿穆眼睛毒,又有些武功底子傍身,逃起來快得像是插了倆翅膀,一時間竟然誰也治不住他。

要不是四年前有個傻子,被他偷了錢袋不僅不報官,反而讓身邊的侍從將他強行綁了,帶回家中酒坊,逼著讓他以工抵債,隻怕他這會兒還在街上稱王稱霸,逍遙自在呢。

錯失市井王座的阿穆:後悔。當年偷誰的錢袋子不好,怎麼就偷了個人傻錢多還愛管閒事的酒坊坊主?真的好後悔。

但是世上哪有後悔藥?

他再怎麼腹誹,到如今,也不能真的就這麼說出來了。

——踩在人家的地盤上放狠話?是怕身在後院的元正不能像四年前第一次和四年中每一次一樣,一手把他摁在地上摩擦摩擦嗎?

他難道看起來也像是個傻子?

:)

聰明絕頂的阿穆心中冷笑一聲,可很快又開始犯難,想著要怎麼給突然戲癮發作的傻子坊主捧哏,還得捧得又新鮮又有趣,最好能讓這個眼圈發青的傻子再笑一笑。

這可比打水擦桌子難多了。

少年苦惱時,下意識地撓了撓頭。

隻不過,被他自己胡亂束起的頭發本就紮得半鬆半散,這一爪子撓下去,還沒等他想好接下來的表情和台詞,就覺得腦後頭發突然一鬆,下一瞬發帶墜地,滿頭長發傾泄而下。

當場表演一個披頭散發的阿穆:“……”

等會兒,這不是我正在起草的劇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