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說實話,敖灼這個事做得實在很光棍,仗著龍身屬於一次性··設備,下個任務次元就用不上了,她自己薅自己真是一點都不帶心疼的。雖然拔鱗的時候疼得嗷嗷叫,為此還特意設了好幾個結界隔音,但是痛過了也就算了,比起身體設備,那肯定還是保證自己的任務對象活著更重要啊。

畢竟楊二爺狀態不佳,偏偏還死鴨子嘴硬不肯明說,好家夥,這萬一閉關閉到一半,沒人管沒人問的,再嘎嘣一下就地坐化了可怎麼辦?她上哪兒再撈一個這麼糟心的真君??

所以敖灼毫不猶豫地送出了逆鱗結,就相當於給他上個保險了。可問題是她不能告訴二郎真君,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即使被他拒收了也不能解釋!

隻要她說了,隻怕楊戩寧死也不會用。

不過他怎麼能死?

起碼絕壁不能比她先死啊!

懷揣著如此堅定的職業信仰,敖灼搶起盒飯來那叫一個眼疾手快。

楊二爺閉關五十年的時候,敖灼正好滿了一千六百歲,也是她苦追二郎真君的千年紀念日。生活總得有點儀式感嘛,在真君殿外差點蹲成望夫石的龍女拍拍屁股,就趕著這個當口兒,成功地先把自己送進萬丈海牢了。

因為不想糟踐東西——好歹也是自己身上拔下來的鱗,服刑之前,她就把逆鱗結托付給了東海五公主代為保管。

“雖然到了五姐姐手裡,就隻是一塊普通的玉玨了,不過湊活著也能把玩把玩。”

脫下錦衣華服的罪女一身素白,她看著淚水漣漣的敖清,一邊為她擦去眼淚,一邊還能笑著說:“姐姐可要替我收好,畢竟這逆鱗拔了也不能再長了,說不定哪天我還得再貼回去呢。”

那神情鮮活如同往日,不見半點頹喪,明明將要邁入一場無望且無儘的囚··禁,卻還在沒心沒肺地說著玩笑。

敖清捧著妹妹塞給她的逆鱗結,一時淚水落得更多。

她知道這是阿灼信她。

剜鱗之痛是何等酷刑?古往今來多少龍族眷侶,情深意篤者不少,恩愛白頭者亦不鮮見,贈出逆鱗的卻是寥寥無幾。

隻有她的阿灼高傲又倔強。

追逐千年都沒有等來對方的一聲“喜歡”,卻還是不肯死心,不願放棄,悄無聲息地竟連自己的逆鱗都拔了下來,結出這小小的玉玨。

——這分明已經是她所能給出的,最真摯的定情信物了。

那個人卻還是沒有收下。

所以阿灼自己也不肯要了。

舍不得丟,拿著又傷心,交給彆人隻怕四海敖氏轉眼便能殺上昆侖山,而敖清與她向來親密,便成了她唯一可以托付之人。

“五姐姐若是想我了,便看看它吧,也是一樣的。”

阿灼最後一次握著她的手時,也留下這樣一句話。

於是敖清那時就明白了,阿灼……大概出不了萬丈海牢了。

這才要給她留個念想。

“……你為何非要這般執拗……”

淚珠潤濕五公主柔美的麵頰,她緊緊握著阿灼的手不敢放,怕一鬆開就再也看不見寵愛了千百年的妹妹:“你難道不知道,那郡守為求自己一族的私利,尋了方士擅改龍脈乃是逆天大罪嗎?你為何還要私自降雨?”

敖灼歪了歪頭,帶著些許不以為然道:“縱是如此,也不過就是郡守一人一族之罪,天帝罰的卻是十年不得滴雨,那裡的老百姓可怎麼活?”

“那你呢?”敖清雙目通紅,已是哭得連眼睛都腫了,哽咽著問她,“阿灼,這一去,你自己要怎麼活?”

四海敖氏與天地同壽,天帝降罰的諭旨上卻沒有寫明囚··禁的期限,往後漫長無垠的歲月裡,阿灼一個人困於淒清破敗的海牢之中,她要怎麼辦?

她要怎麼活下去?

何況昔年祖··龍身歸天道,所留殘軀便葬在了歸墟穀。對於傳承祖··龍血脈的敖氏而言,比起萬丈海牢,歸墟穀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壓力,每近一步,便會被血脈源頭的力量壓製得更狠一分。

這看不到儘頭的刑··期,阿灼如何熬得過?

敖清雙手顫抖,再不敢細想下去。

敖灼卻還是笑著的。

她甚至還有餘力挨近過來,不管不顧地蹭進敖清的懷裡,好像她還是那條尚未成年的□□,撒個嬌賣個乖,就能讓素來心軟的姐姐縱容地將她抱得更緊些。

“五姐姐彆哭呀。”

任性妄為了小半輩子的西海三公主,雖然一身素白,以後也再不能穿上她最愛的紅衣了,可彎唇而笑的時候,仍然像是破開暗夜的第一縷晨光。

“惹你傷心,可比私自降雨的罪過還要命。姐姐行行好,求你放過我吧。”

——她竟還有心情,挑著撿著說些好聽的話來哄她。

敖清抱著似乎渾不把自己當回事的妹妹,不知要拿她怎麼辦才好。

她想給阿灼多備些東西,海牢淒苦,她怕嬌生慣養的西海小公主遭罪;一時又想著比起身外之物,不如多輸些法力和真氣給她,或許能讓阿灼過得更好些。

“不然,你把我的龍珠也拿去吧。”

溫柔婉約的東海五公主已然是陣腳大亂了,她滿心想著怎麼幫妹妹撐過刑罰,說著說著便當真要把自己的本命真元逼出來,被敖灼啼笑皆非地急忙按住了。

“世上哪有兩顆龍珠的龍?”

敖灼嘴上打趣,眼底卻是柔柔軟軟的一片。她看著多年如一日照拂自己的姐姐,停頓片刻,終於還是笑歎道:“五姐姐,你一向疼我……就不要讓我放心不下了。”

此去一彆,或許再無相見之日。

——你要讓我放心啊。

未曾吐露的言下之意悠悠傳入敖清耳中,她整個人僵在那裡,看向微笑著與她作彆的妹妹,下一瞬,便再也無法忍耐地痛哭出聲。

那是敖清千百年來第一次失態至此。

而第二次是在五百九十三年以後。

——突然自歸墟穀傳出的龍吟痛苦不堪,萬丈深海也無法掩蓋那摧心蝕骨般的淒厲,其聲哀絕,竟瞬間響徹天地之間。

那是高傲非凡的敖氏真龍,拚儘全力也無法遏製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