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沒人會想到,逆鱗結裡竟還藏著這樣一個秘密。

當年真君殿一彆,敖灼掰著指頭算了算,覺得以這幫神仙動輒閉關千八百年的慣例來看,到她蹲成望夫石之前,估計是彆想再看到自己的任務對象了。何況,這死鴨子嘴硬的顯聖真君還不肯收下她的逆鱗結,四舍五入一下,就相當於這個人從此和她失聯了,真君殿又被布下禁製,法力不如人的敖灼連闖都闖不進去。

哦豁。

一個弄不好,楊戩真死在裡麵了都沒人能發現。

西海三公主那叫一個憂慮。

隻好閒的沒事就跑去昆侖山,活生生在外頭等了近五十個年頭,每天也沒彆的事做,就隔著禁製結界跟裡頭的哮天犬大眼瞪小眼,一龍一狗,相對無言。

無聊到頭頂長草的西海龍女,其實很早就給自己做好了心裡建設。

想著等哪一天裡麵情形不妙的時候,她最多拚個魚死網破也就是了——他媽的什麼禁製這麼了不起,老子搭上一條命就不信破不開它!逆鱗結也貼身帶著,為的不就是關鍵時刻把任務對象奶回來嗎?

就是怎麼感覺還挺淒涼悲壯……

輸出被迫變奶媽的敖灼摸摸下巴,心裡還怪不是滋味的,又覺得頂著這麼個任性霸道小公主的人設,說不定哪天就嘎嘣死在楊戩前頭了,也不知道到時候是誰給誰收屍……

反正不管怎麼樣,楊戩休想比老子先領盒飯!

敖灼摩挲著手裡的赤紅玉玨,沉思良久,突然就歎了口氣。

誰也不明白,道法大成的真君為何要突然閉關?此乃昆侖山的不解之謎,包括他的親妹妹三聖母在內,對此都是毫無頭緒。

可敖灼卻是知情人。

雖然二郎真君在她麵前極力掩飾,從頭到尾也沒有透露出半點風聲,但敖灼還是知道……是他的太上忘情決出岔子了。

——因為他對一人動了情念。

心懷廣博,包容萬物,待天地蒼生一視同仁。在那雙浩渺無垠的眼眸中,仙也好,人也好,妖也好,鬼魂精怪什麼都好,但凡立身以正,秉持善念,便可以挺直腰杆地站在二郎真君麵前。

楊戩的情,原該是不偏不倚才對,他早就這般無私無穀··欠了許多年。

可誰叫他偏偏遇見了敖灼。

性烈如火的小··紅··龍悶著頭往真君心口撞,擋了一次,便還有第二次,避了一年,卻還有下一年。饒是二郎真君成聖已久,幾度看遍人間滄海,也不知道這幾百歲的龍女是哪裡來的執拗勁,像是不知道怕也不知道痛,隨手就將一顆真心捧給他了,如此莽撞,卻還猶嫌不足,恨不能將性命也一並係在他身上才好。

楊戩不是沒有婉拒過,他甚至是耐心勸解著,向敖灼解釋著他的道心為何,太上忘情訣又是怎樣的道法。

“……你這樣好的姑娘,不要耽誤了自己。”

這一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二郎真君看著敖灼的眼神,仍像是在看一個懵懂無畏的晚輩。

敖灼卻隻是一笑而過。

“二爺,你若是也有心上人,嘗過喜歡一個人的滋味,便能懂我啦。”

直到又過了許多年,西海三公主才一手叉腰,一手伸出來,擺出哥倆好的架勢拍了拍楊戩的肩膀,說出來的話卻是另一番意味:“可假如真有這麼一天,你撿起了男女之情,有了喜歡的人……”

“不管是不是我,你都一定要親口告訴我。”

在他麵前總是笑著的敖灼,那一日,眼眸裡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像是一望無際的海水,平靜的水麵下藏著難以訴諸言語的情意。

“彆人說的,傳的,好聽的還是難聽的……我都不信,我也都不在乎。”

“可如果是你說的……”她突然眉眼彎彎地又笑起來,“……我就信了。”

西海三公主追逐了二郎真君一千年,傾儘所有,不顧一切,曾說過無數次剖白心意的話,卻從沒有一次勉強他給出回應,更沒有對他提出過什麼要求。

隻有那天是例外。

到死為止,她也就隻求過他這麼一件事。

——若是有了心上人,便親口告訴她一聲。

“……好。”

而楊戩應允了她。

於是,阿灼一千五百五十歲的時候,太上忘情決被破的顯聖真君突然宣布要閉關。

他雲淡風輕地坐在真君殿裡,又泰然自若地送走了前來探望的妹妹、同門和好友,然後沏了一壺茶,遠遠看著西海三公主騰雲而來,便知道,他要等的最後一個人也到了。

二郎真君便請她落座,為她奉茶,說些瑣瑣碎碎無甚緊要的話,再看著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的龍女拂袖而去。

直到最後,真君都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的道心已破,本已圓滿的功法層層倒退。這次閉關若是無法尋得突破,重塑根基,或許用不了多久,法力散儘的他就會一個人悄然死去。

這是一場無人可知的死關。

可他有一些話,卻要等到成功出關後,才好說與一人聽。

若是出不了關,便也不能提前說出口。

二郎真君從來言出必行,唯一一次違約,就是他已經不能告訴敖灼,他有心上人了。

這句話,如果當時就說了出來,等他身死道消之日,就會是插··在敖灼心上的一把刀。

因為他終於對她動了情。

因為他喜歡的姑娘,是四海敖氏大名鼎鼎的混世小魔頭,天生紅鱗,任性妄為,卻坦蕩直率,誠摯熱烈。

因為他的心上人……

——是敖灼。

所以那一日,死關在即的楊戩什麼也沒有說。

也沒有收下隔一日送到他麵前的赤紅玉玨。

二郎真君不知道這是敖灼的逆鱗結,是她送來給他保命的護身法寶,可他知道,那時的他已經知道了,這是敖灼又一次捧給他的真心。

越是明了,便越不能這般不負責任地接過來。

“……怎可讓美玉隨我默然蒙塵。”

他最終這樣回答了。

二郎真君楊戩乃是玉虛宮三代弟子中的魁首,無論天賦、法力抑或智謀,皆可傲視三界,冠絕眾仙。他若想瞞住一件事,便沒有任何人可以拆穿他,而若是他自己不想說,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逼迫他。

真君也的確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見過了想見的人,卻藏起了想說的話,這才無聲無息地獨自閉關。

而算無遺策的二郎真君唯一沒想到的是,他最想瞞著的一個人,卻偏偏最清楚他將要麵臨的是什麼。

為此,她剜了自己的逆鱗還不算,甚至還在裡麵藏起了一縷神識。

這是敖灼留下來的後手。

她原本是怕融入楊戩的心頭血也不保險,為了確保這玩意兒及時生效,她就乾脆用自己的神識頂上了,相當於是加載個人工智能。

但是被楊二爺退貨這就很沒有排麵了……

咬著牙憋著氣的西海三公主轉頭就去作了死,在一千六百歲的時候榮獲歸墟穀無期徒刑,但是她把逆鱗結托付給東海五姐姐的時候,依然沒有把那縷神識抽回來。

敖灼是被太上忘情決整出心理陰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