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2 / 2)

奈何命運無情。

二十歲的遲輕被楚留香抱在懷裡,沙漠裡乾燥的熱風吹拂過她的麵容,也拂過她臉上一道長長的傷口,自右顴骨幾乎要蜿蜒至唇角,那傷處皮肉外翻,鮮血淋漓,染紅了遲輕不帶一點血色的臉頰。

可她仍然是好看的。

哪怕破了相,生命也即將走到儘頭,所有的生氣與熱度都已經從她的身上消散,可她凝望著楚留香的時候,那前所未有的明亮著的眼睛,依然美好得不似人間應有。

“……這樣,就很好了……”

拚命留住一點清明的千金小姐,把最後的力氣耗費在顫抖的手指上:“以後,我就能好好地看著你……守著你了……”

“誰對你不好,我會……半夜過去打他們的……”

一生未曾拿起過兵刃的遲輕,“說”著這樣硬氣的話,看著楚留香的目光卻比雲朵更柔軟:“以後,就換我在天上保護你了。”

所以不要哭,要為我高興啊。

這一句過後,不再聽從使喚的手指終於僵住了,停在一個毫無意義的手勢上。

遲輕慘白的唇微微開合,費力地強迫自己再次呼吸,她的目光已經漸漸暗淡了,像是即將耗儘燈油的火苗,可也就是這殘餘的一點溫度,仍然被她拚命握緊了,沒有立即熄滅。

她還在等一個回答。

那雙溫柔了一輩子的眼睛,第一次這麼執拗地看著楚留香,倔強地向他討要一個諾言。

——告訴我,你不會為我難過,至少不會永遠為我難過。

“……”

楚留香的眼底沒有淚水,他回應著遲輕的目光甚至同樣溫柔,可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像是馬上就要有什麼東西破開這具身體,再活生生地掏出心口那塊跳動的血··肉。

盜帥並非沒有經曆過生離死彆。

浪跡江湖的年月裡,他未曾殺過一人,卻也見慣了死亡,因生性灑脫,他也曾與摯友分離數年,各自天涯。

他為世上的苦難人奔走,為他們遭受的折磨而心痛,為他們終於得到的安寧而喜悅。

——明明是個來去如風的浪子,卻偏偏有這世間最悲天憫人的心腸。

但這個人絕不能是遲輕。

並不是說彆人就不重要了,而是隻有遲輕,讓分離成為一種最難熬的酷刑。哪怕是在外奔波的時候,也讓俠盜不經意間遙望著江南的方向,想著那朵開在水鄉煙雨裡,卻悄悄紮根在他心頭的花。

他甚至也曾自以為,再不願,再不舍,他也已經做好了分離的準備,畢竟楚留香從不會自欺欺人。

可是……

“……我舍不得你。”

這聲挽留,是俠盜再不能說出口的秘密。他不願意到了最後,還用已經不能實現的奢望去勉強遲輕。

而他知道,這也是遲輕明明想說,卻也同樣忍住了,不肯說出來讓他傷心的一句話。

盜帥隻是握住千金小姐已然冰涼的手指,然後,彎起唇角,在她不曾錯眼的凝視裡,點了點頭。

“好。”

短短一字,是楚留香用餘生許給遲輕的承諾。

他不會為她難過的。

滾滾紅塵,熙攘人間,能與她相逢攜手,已是生平第一幸事。至少他們沒有擦肩而過,兩年的溫暖與柔情,足以讓這朵花在他的心頭盛放不敗,從今往後走到何處,何處花開。

而且,她說了會看著他,保護他的。

他又怎麼敢難過?

楚留香俯下了身,吻上那雙了卻心願後慢慢閉上的眼睛。

“……放心去天上吧,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