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1 / 2)

沒正經混跡武俠次元以前,被電視劇洗腦了的尹清和以為真的有所謂“人·皮·麵·具”。當然,事實證明也確實是有,不僅如此,還有更扯淡的妖魔鬼怪。

相較而言,比起能徹底改頭換麵的障眼法,大多武俠世界裡的“人·皮·麵·具”都相當雞肋,因為戴上之後整個麵部會異常僵硬,無法隨意變動麵部表情,有眼力的人立刻就能識破,自然也起不到什麼掩藏身份的作用。

童年幻想破滅的千年苦工還挺不甘心,還真彆說,後來真的讓她找到了更精妙的製作方法,做出來的麵具就像是自身長出的第二層皮膚,可以自然變換表情,除非用手仔細摸索,不然肉··眼難以發現貼合處的痕跡,說起來也算是殺人越貨的必備神器了。

但是這個方法顯然還不能告訴桑落。

好在也沒有告訴她的必要。

“易容師”僅憑著妝粉、胭脂和黛筆這些再常見不過的東西,在自家小姐臉上塗塗又抹抹。經過她的妙手,宋坊主遠山含翠般的眉毛粗··長了些,高挺得恰到好處的鼻梁卻略微塌下去,柔紅的唇瓣蒙上了一點晦澀的暗紫,原本吹彈可破的麵頰也失去了光澤,還有幾顆不大不小的斑點看似隨意地分布在臉上。

“小姐看看,這樣可還行嗎?”

當桑落讓開身子的時候,重新出現在鏡子裡的依然是個美人,卻遠遠稱不上傾城絕色了,最多隻是中上之姿而已。

——若說真正的宋玉紅隻有藏在深閨,才能避免被人覬覦,那此刻的鏡中美人走在街市上,即便會引人多看幾眼,卻絕不會有人費儘心思也要得到她了。

差點又等睡著的宋坊主掀了掀眼皮。

陪她一同看向銅鏡的小丫鬟就眼見著,鏡中美人長睫輕抬,像是被風送上天空的雀羽,那雙尚且帶著些睡意的眼眸終於睜開了,惺忪的迷蒙如同雨水般濕潤了她的目光,伸出手就能接住一滴雨珠似的。

桑落愣了愣,突然長歎道:“……我之前都是在忙活些什麼。”

正對鏡自照的宋坊主目露疑惑。

小丫鬟卻不回答了,隻是無奈地看著她。

桑落毫不懷疑自己的易容技術。

不同於自家兄長的武學天賦,古靈精怪的她天生更擅巧技。非要舉例的話,大概就是他五歲之前的江府,就已經沒有任何一道鎖能攔得住他了。父親雖然總是用“君子持身以正”之類的大道理教育他,也隻是不想自己的兒子將來成為一個□□撬鎖的小賊,對他這份天生的聰慧靈巧,卻從沒有說過半句貶損之詞。

——她擁有老天爺親手雕琢的玲瓏心竅。

也正因如此,數年前與燕南天燕伯伯重逢之時,兄長假借“向本鎮鏢局鏢師習武”的理由作掩護,暗地裡向燕伯伯學劍,桑落都不用怎麼動腦子,眨眼間就能想出好幾個理由跟著一起過去。她也知道,無論是宋老爹還是宋玉紅,都絕不會阻攔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想要報仇雪恨,她本來就該這麼做。

可桑落最後還是放棄了。

堂堂天下第一神劍,這種彆人八輩子也求不來的師父,她說放棄了就放棄了,雖然對燕伯伯很是抱歉,拒絕起來卻也同樣斬釘截鐵。

“你們兄弟雖各有側重,卻皆是天賦卓絕。”

桑落至今記得燕伯伯當時的神色,看著她的目光裡是滿滿的痛惜,像是在看一隻折了翅的雛鷹:“縱然不想跟我學劍,也該學些心法身法,如此才能有自保之力。”

“……燕伯伯,我已經學了彆的了。”

十二歲的小丫鬟麵容青澀,卻已經依稀可見日後的嬌美。她站在世上唯一僅剩的長輩麵前,沉默良久,然後才抓了抓頭發,若無其事地笑起來:“娘親生前珍藏的一本秘籍,挺合我胃口的,這都練了幾年了。現在再跟您練神劍決,不是讓我自廢武功嗎?”

燕南天皺眉:“什麼秘籍?”

他並不是懷疑自己的侄兒說謊,可當年那般生死一線的險境,想也該知道,他們不可能從江府帶走太多東西,何況之後又經曆了漫長的流浪。兩個混在難民堆裡的五歲孩子,能不能保住一口殘羹冷飯去填肚子都難說,但凡身上有點什麼貴重東西,隻怕睡一覺起來也要被人搶走了。

“是一位前輩出海遠遊前,托付給母親保管的。記載著那位前輩畢生所學。”

不止是武功心法,還有諸般雜學,包括醫卜星象,乃至於毒術、蠱術、易容術、攝心術……涉獵甚廣,無所不有。若是落到心懷歹意的人手上,單單是幾頁蠱毒之術,大概就能在武林裡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這也正是他的母親妥善保存著,卻從沒有拿出來的原因。

——隻是她不知道,她那個心有九竅的孩子很早就摸清了她屋子裡的暗格。不僅如此,兄弟兩個還每天躡手躡腳地溜進去,一個望風,一個撬鎖,許多天裡絞儘腦汁,終於成功打開了她自以為密封多年的錦盒,翻出了那本秘籍。

他們心知肚明,那裡麵都記載著些什麼。

逃離江府的時候,金銀珠寶、地契房契,他們什麼身外之物都沒有帶走。

除了父親的劍穗和母親的一片衣角,還有這本亦正亦邪的秘籍。

可偏偏就是這本亦正亦邪的秘籍,才讓他們兄弟躲過了貪圖江氏家財的惡徒的追殺,隱藏在必要時甚至可以易子而食的流民堆裡,狼狽不堪卻終究還是活下來了,直到被宋氏酒坊收留。

不過後麵這些就不需要告訴燕伯伯了。

小丫鬟將上書《憐花寶鑒》四字的秘籍遞給天下第一神劍,然後就背過雙手,安靜地站在他麵前,乍一看簡直乖巧得一塌糊塗。

燕南天手上翻得不快——紙張早已泛黃,不少地方也有了破損,看到武功心法時眼中尚有讚賞之情,到岐黃醫術那裡隻是匆匆一眼掃過,可“攝心術”那一頁剛剛映入眼簾,他的臉色就明顯一愣,越往後看,眉頭就皺得越緊。

“小魚兒,你……”

“啪”地一聲合上書頁,差點把這本跟著江氏兄弟顛沛流離過的秘籍拍成齏粉,燕南天叫著自己親自為侄兒取的乳名,像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很快咽了回去。

既沒有救下義弟夫婦,也沒有及時找回兩個侄子,什麼都沒有做到的天下第一劍自知,事到如今,他沒有任何評價小魚兒的立場。

燕南天一生剛直,沒有做過一件不能見人的壞事,可謂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所以在他的眼裡,毫無疑問地,這後半段記載的東西都是“旁門左道”。

——什麼易容?什麼下毒下蠱?男子漢頂天立地,豈可行如此小人之事!

按照燕南天的脾性,若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小魚兒私自學了這本《憐花寶鑒》,隻怕他狠下心來真能把自家侄兒抽上幾頓!

可小魚兒學的時候,他這個應當要保護侄兒的人又在哪兒?

不易容裝扮,不設法自保,他的兩個侄兒又哪裡能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