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2 / 2)

又過去了多少個春與秋,待字閨中的東海五公主如今已經嬌女在側,總愛偷偷溜去人間的西海三太子修得正果,成了大名鼎鼎的八部天龍廣力菩薩。連從前藏有劍塚的深淵都被歲月填平,凡人在這裡安居樂業,不知道被他們踩在腳下的,乃是昔年四海龍王贈於掌上明珠的神劍。

劍身已斷,魔氣入侵。

這把劍被主人親手封葬,千百年來,不曾有一日得見天光。

可它依舊鋒利。

被西海龍王心頭熱血染就的赤紅不曾褪色,哪怕深埋地底,耀眼的劍光再不複從前明亮,卻始終沒有熄滅過,就像是一輪不肯沉落的朝陽,與纏繞不去的魔氣搏鬥了這麼久,燃儘了自己也還不願意認輸。

掌珠。

宋坊主唇角輕抿。

……掌珠啊。

敖灼昔年設立的七重封禁,從這一路暢通無阻的狀況來看,隻怕已破其六,隻剩下最後一重仍在堅持,閃爍著淺淺的靈光,如菟絲花一般盛開在兩截斷劍之上,與紅烈的劍鋒交相輝映。

她一點點地看過斷裂的劍身,像是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拂去了神劍上的塵埃,而後繼續向下,看向生生被釘在兩截斷劍上的人。

那應該是一個女子。

之所以用“應該”,是因為她實在沒有了人樣。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衫如同破布,幾乎遮擋不住什麼,讓她青紫乾癟如同老樹根一般的皮肉一覽無遺。最人人驚駭欲絕的是,一截斷劍精準地插·入她的心口,一截又沒入丹田,無數條成人手臂粗細的鐵鏈像是從地底長出來的枝乾,將她和斷劍牢牢束縛在一起,困死在原先供奉掌珠的劍台之上。

久未打理的長發胡亂散開,將那女子的麵容遮蓋了大半,可她艱難地扭過頭,看向出現在麵前的兩個不速之客時,瘦凸了眼眶的黑眸卻仍滿含警惕。

西門吹雪立刻伸手,不假思索地把未婚妻子攬了回來。

這樣的傷勢,常人不可能還活著。能活下來的,隻怕也絕不會是“常人”。

劍神眼眸輕沉,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轉向身後,又落回未婚妻子身上。

——若眼前是敵人,那麼,長劍尚未出鞘,西門吹雪不會臨場怯陣,也從不考慮自己的退路。

他的劍法,本就是一往無前,必分生死的決絕。

但他的未婚妻子不行。

他要看著她安全離開。

他要她分毫無損。

西門吹雪手中的烏鞘長劍微微一震。

——他要自己的未婚妻子好好活著。

仿佛是感應到他陡然升騰的劍意,兩截斷劍一頓,忽而緊跟著齊齊震動,難以數計的鐵鏈立刻地動山搖起來,連腳下的地麵似乎都在顫抖。

那女子頓時死死咬緊雙唇,喉間滾動不止,顯然是在壓抑痛苦。

是縛妖陣!

宋玉紅定定地看著劍台之上的女子,有人把她困在這裡,又將掌珠釘在她的身上,竟是在吸取這個女妖的精·血和靈力?

為什麼?

即便將她完全融入掌珠,也不可能修複神劍——七重封禁,一重更比一重堅固,最後護著掌珠的這一重,看似透明欲碎,卻險些耗死了當年重傷的敖灼。這女妖如此模樣,被困的年頭不會少於十年,單看至今沒有破開第七重封禁,也該知道不能指望她了。

那麼,把她困在這裡的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為何要用這女妖血祭掌珠?

她究竟有什麼特彆?

她又為什麼會知道這裡是西海敖灼的劍塚?

千年苦工煎熬得都快要瘋了。

她到底是誰?!

“啊——!”

突然之間,劍台上的女妖張開嘴,再也無法忍耐地呻··吟出聲,被她親口咬傷的唇瓣卻已經流不出新鮮的血液了!這嗓音嘶啞乾裂,低弱得可怕,卻如同尖銳的指甲剮蹭過鐵片,讓聽見的人恨不能割下耳朵才好!

宋坊主便眼睜睜地看著,女妖痛得雙眼泣血,像是要給自己鼓勁一般,血淚滑落在劍台上的那一瞬,她微弱的聲音摻雜在撕心裂肺的呻··吟裡,終於脫口而出。

“三……公主……”

她意識不清地念著,每一個字都在顫抖,每一個字都鄭重得如同誓言:“……我替你……守著……”

你的掌珠命劍。

你留在這世上的東西。

你殘存在三界的最後一點氣息。

我都替你守著。

女妖的身形突然如同水波一般虛晃不止,恍惚之間,重重縛妖鏈下,似乎出現了一隻淡紅色的碩大河蚌,蚌殼上傷痕累累,遍布裂紋,像是下一瞬就要全然碎裂。

千年苦工心頭猛地一跳!

西海小魔頭享年兩千餘歲,認識的人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敖氏和四方水族就不用說了,昆侖山有顯聖真君,鬼域有鬼王,說出去都是一個頂一群的大人物。

但是河蚌原身的妖,還是女妖,她就隻認得一個。

——老子當年被囚於萬丈海牢的時候,統共也就拿一隻蚌殼墊過桌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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