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1 / 2)

不光是嘴上不饒人, 真到了要以命搏命的時候,沈素下手竟比李尋歡還要乾脆果決,渾身上下每一處似乎都遍布毒刺,讓人防不勝防。

她把林詩音緊緊護在身邊, 兩個人的身量隻能依靠她一個人轉動騰挪, 即便是再獨步天下的輕功, 也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圍攻。但凡無可避免地露出了破綻, 無論迎麵襲來的是兵刃還是拳腳,沈素看也不看地直接自己接下。

“怎麼樣, 南疆女兒的血好不好聞?”

毫不理會深入肩頭尾端猶顫的袖箭, 沈素一把攥住敵人的手腕,她的手柔若無骨, 比常人還要更嬌小三分, 袖箭客下意識運勁格擋,她竟然也就順勢鬆開了。

不知從哪處傷口裡流淌的鮮血早已沾濕了沈素的手掌, 袖箭客低頭一看, 隻見自己剛剛被她抓住的地方留下了一個刺目的血指印,像是厲鬼討命前烙印在獵物身上的標記。

袖箭客心底莫名一慌。

沈素卻隻是眼眸微眯,還能抽空反問他:“合不合你們的狗鼻子?”

河蚌從未見過這樣硬骨頭的凡人姑娘, 從開始到最後, 一張嘴就沒有消停過, 遍體鱗傷了還昂著脖子在那笑, 字字句句都非要踩在正道眾人的臉上不可, 簡直是打不死你也要罵死你的架勢。

哪怕袖箭客已經見識過她用毒無形的伎倆, 可一句一個“狗東西”直往耳朵裡鑽, 實在也是由不得人不動氣。

“臭丫頭找死!”

他心火沸騰, 眼見著自己的袖箭正在源源不斷帶走沈素的熱與血, 每一點流失,仿佛都能為他帶回多一點贏麵。袖箭客不再猶豫,趁著另一邊與沈素纏鬥的時機,他腳步後撤,身形下壓,抬高綁著袖箭的右手腕。

他方才也是這樣偷襲得的手,上一次既然能射中她的肩,這一次自然也能穿破臭丫頭的喉嚨!

袖箭客看著腕上礙眼的血指印,故作不在意地伸手一抹。

指尖觸感卻不同以往。

——溫熱的皮膚上,不知何時竟然有了成片突起,略微堅硬而冰冷,仿佛、仿佛是……蟲子的甲殼!

袖箭客陡然瞪大雙目,急忙把右手腕湊到眼下,用足狠勁要抹去殘存血跡。

但為時已晚。

細如毫毛的小蟲背生甲殼,分明已經密密麻麻地遍布他整個右腕,卻不痛也不癢,若非他剛才伸手去觸摸,甚至不曾感覺到任何異常!它們像是將這具軀體當做了巢穴,安然自若地不停遊走。

袖箭客甚至親眼看見毒蟲鑽入他的皮肉,剩下半截身子露在外麵,可怖的腹足踢蹬著用力,正拚了命地要再往裡探入!

“啊——!”

驚駭欲絕的慘叫撕破這一片腥風血雨,袖箭客眼底爆出赤紅血絲,他瘋狂抓撓著那一片皮肉,劃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卻絲毫不能阻止毒蟲的行動。它們甚至從腕部漸漸向上蔓延,如同決了堤的洪水般,勢不可擋地淹沒手肘,上臂,肩膀……

袖箭客在地上翻滾哀嚎,抽搐的四肢昭示著他正在經曆怎樣的折磨,那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從高亢到低弱,最後突兀地卡在喉嚨裡,讓河蚌這樣挨過三道天雷的小妖都禁不住頭皮發麻。

——他雙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死命踹蹬的雙腳卻終於泄了力,竟是煎熬不過到直接逼著自己斷了氣!

看著那雙死不瞑目幾要外突的眼睛,正道眾人不禁膽寒,一時竟連圍攻沈素的人都有所遲疑了,不敢再與她近身交手。

“小李探花,你且仔細看看!”

一手持長木倉的漢子突然揚聲高喝:“你今日說是要救下自家表妹,其實是在助紂為虐!這丫頭善用毒術,如此殘虐我正派俠士,可見妖女心狠手辣,你難道還要護著她們嗎?!”

李尋歡扣在掌中的飛刀一頓。

長木倉客麵上一喜,剛要再軟硬兼施地多說兩句,勸著這戰力駭人的小李飛刀改邪歸正,卻見李尋歡側身避過一劍,目光落在他麵上,竟仍是冷靜如初的樣子。

“你此來南疆,殺了幾人?”

“……什麼?”

“她方才說,你們滅了分鹿門後,還禍及南疆眾多村寨。”

小李探花衣上血跡斑斑,顯然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傷勢不輕。可他仍然一力攔下了大半敵人,否則,沈素帶著不會武功的林詩音拚殺到現在,即便她再不肯認輸,也早該到玉石俱焚的地步了。

“你們牽連無故百姓,便是失了人性道義。為奪寶追殺她,她不想束手待斃,全力反抗,便是江湖常理。”

李尋歡目色清明:“正如今日死在我手下的人,若有子孫後代上門尋仇,我若技不如人,也一樣無話可說。”

長木倉客沒有想過,都到了這樣生死相鬥的時候了,小李飛刀竟還有餘力條分縷析地掰扯些大道理,這個科舉出身的探花郎難道讀書讀壞了腦子不成?!

他一口鬱氣直接堵到嗓子眼,居然忍不住反駁道:“你怎知那妖女說的就是真話?單聽她無憑無據的一番狡辯,你就輕易偏向魔教餘孽了麼?!”

李尋歡卻不再多說了。

——這一路行來,他不是沒有經過慘遭橫禍的村寨,那絕不是以毒術見長的沈素單槍匹馬能造成的局麵,便不想在這種顯而易見的是非上多做口舌之爭。

何況……

小李飛刀聽著那邊閒不住嘴的小姑娘,眼底漫過一點無人可見的微光。

他正值風華年少,本就生得俊秀挺拔,濺上臉頰的鮮血更是平添了幾分肆意和不羈,像是在縱情狂飲這世上最烈的酒,是一眼即知的心甘情願,雖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