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2 / 2)

與這樣俠骨在身的人當麵對視,方才還強撐氣勢的長木倉客心下一虛,竟不禁搶先移開了目光。

畢竟那臭丫頭說的是真是假,他自己當然再清楚不過。

他們隻是搜尋分鹿門餘孽的其中一隊人馬,之所以能攔住沈素和林詩音,很大程度上是運氣好。

——林稚為了讓獨女出逃,真可謂是煞費苦心,在分鹿門即將被攻破的情形下,竟還能安排人假扮自己的女兒,前後足足送出去四次,誰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林詩音。若非他們打下分鹿門後,用儘手段終於從一個丫鬟嘴裡撬出了消息,隻怕真要被閨房**的那具焦屍騙過去了!

“……妖女,你即便……殺光我們也……沒用……”

倒在血泊裡的正道門人不顧嗆咳而出的血沫,隻是獰笑道:“你擋住得一次……可兩次……三……次……”

——但凡有一次成功,便足夠讓你們粉·身碎骨!

沈素看著定格在他眼中的惡意,確認這個人乃至於圍攻她們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再說出下一句話了,便徑自握住肩上的那支袖箭,在林詩音的低聲驚呼中一把拔了出來。

“素素!”

“……我沒事。”

小姑娘疼得嘴角一抽,卻還是強忍住了,取出一方被鮮血染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帕子,先把袖箭包好了揣進懷裡,這才給自己點穴止血:“這些人嘴上冠冕堂皇,箭上還不是淬了毒?拖久了多少是個麻煩。”

河蚌覺得沈素這樣說應該是要安慰林詩音——就算是她也能看得出來,這一箭射得極刁鑽,隻差一點就要穿透沈素的肩胛骨,直接廢掉她這一手鬼神莫測的暗器功夫。

她卻想要輕描淡寫地略過。

隻可惜收效甚微。

幾乎是在沈素剛剛說出箭上淬毒的同時,林詩音的眼眶便瞬間紅了,清淩淩的淚光在她眼底搖曳,像是綴在葉尖將落未落的晨露,讓看見的人都不由心底發軟,隻想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傷心與難過。

林詩音卻沒有當真哭出來。

她伸手扶住了傷痕累累的沈素,甚至在看見李尋歡再一次走近她們的時候,明明還在因為剛才的惡戰而聲音顫抖,卻還是主動開口道:“公子先前所說的表親一事,詩音從前不曾聽父母說起過。可今日的救命大恩,林詩音沒齒難忘。”

——她隻說自己,卻沒有提及沈素,顯然是不想讓她一同背負這份恩情。

李尋歡的目光先掠過麵無血色的沈素,然後在林詩音麵上駐留片刻,似有些複雜難言的深意,卻絕不帶一絲一毫的冒犯。

“……林姑娘何須客氣。”

體貼地不再把對方喚作“林家表妹”,李尋歡環顧這遍地屍骸的慘狀,眼底微暗:“家慈吩咐我照料林夫人和林姑娘,我卻來遲了,是我愧對你才是。”

此時此地,他這樣一句話,險些聽得林詩音當即落下淚來。

察覺到扶著自己的手微微發抖,沈素眼簾輕垂,再抬頭麵對李尋歡的時候,她竟突然彎了彎唇。

“探花郎,你既然這樣說,那我可就真的不客氣了。”

看著這個初次相逢卻同生共死的陌生男子,小姑娘似是漫不經心,又似是鄭重其事:“我要送詩音平安離開南疆,你若真是來救她的,不知道願不願意搭把手?”

林詩音聞言目露驚訝,她看了看沈素,再看看李尋歡,眼底劃過明顯猶豫的神色,最終卻還是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這是陽謀。

以沈素的本事,若是她想一個人走,隻怕連李尋歡都未必能攔住她。可如果要帶上林詩音,便相當於將她的輕功砍去一半,假設遇上內力深厚的高手,她的毒術和暗器也未必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至少不能保證林詩音萬無一失——今日她渾身浴血便是鐵證了,螞蟻多了尚且能咬死大象,何況是一個暗器功夫尚未大成的沈素?

所以她需要幫手。

——彆說李尋歡本就是千裡奔波而來,就算他隻是湊巧入局的過客,既然已經為“林家表妹”和正道動了手,沈素哪怕是為了林詩音的安危,也得想辦法留下這個例無虛發的小李飛刀!

小姑娘坦蕩蕩地看著李尋歡,目光不閃不避,連求助都求得很有一股明目張膽的味道。

探花郎迎上她那雙黑亮的眼眸,如同闖入了一片群星閃爍的夜空,分明幽深得讓人望而卻步,唯恐一腳踏空便要萬劫不複,卻又偏偏明光高懸,亙古不墜,讓人錯以為伸手便可摘得星辰。

河蚌便眼睜睜看著小李探花沉默片刻,忽而就露出一個微笑,帶著一點難以言喻的無奈,乃至於是一點不可捉摸的歎息,像是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突然與冥冥中的一點天意狹路相逢。

“……李尋歡自當儘心竭力。”

他終於這樣回答了沈素。

在那一天,一場橫跨南疆的逃亡拉開了血紅的幕布。

第一批圍攻的正道門人沒有說謊,他們不過就是一群僥幸搶得先機的馬前卒,真正擇人而噬的主力還在後麵,仿佛是嗅得血腥味的餓狼,正因瘦得皮包骨頭了,才更要與近在咫尺的美餐不死不休。

他們幾乎把南疆圍成了一個鐵桶。

李尋歡和沈素總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連帶著讓林詩音這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都學會了一些醫術,給人包紮敷藥更是一把好手,甚至已經能自己辨認些可食用的野果野菜了。

“探花郎,你說這可怎麼辦?”

瘴氣彌漫的山林中,林詩音正在不遠處的小溪邊打水,沈素卻雙手緊按著李尋歡的傷處,一邊給他止血,一邊板著臉道:“你要是死在這裡,我是不是就罪過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