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2 / 2)

魘魅舔了舔鯉魚長在咽喉的牙齒。

太虛玄光鑒中那位真身為鳳的新任魔君,在魘魅看來,與敖灼算是不分伯仲。她也並不在乎這二人孰高孰低,屆時敖灼入魔,遲早要與那鳳凰一戰,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誰能一統魔族自然便見分曉。

所圖甚大的女將不顧敖灼剛才的警告,將將清醒了,便又緩緩地遊向紅·龍的所在。

“我為何不能得意?”

黑鯉看似暢快,實則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我不過隨便用了些手段,便讓那孟極為我開了玄光鑒,被發現後,麵對玉虛宮一眾尊者,他拚死也要送我逃離昆侖山。”

“罰入輪回的第一世,他做了凡人,我不過與他見了幾麵,說了幾句話,他便又死心塌地了。哪怕我被天界緝捕,重傷瀕死,他也願意為我殺九十九個人,取九十九顆心,補我一縷殘魂不滅。”

“堂堂太虛玄光鑒的伴生神獸,原本不通情·愛,唯獨對我情深義重,不離不棄。”

“敖灼,你信不信?”

魘魅已經遊到了西海紅·龍的手邊,而這一次,她沒有被揮開。

“若是這一世,我也去見了他,無論我是人是妖,就算當真隻是這一尾鯉魚,他也會愛上我。”

“什麼生生世世不得善終。”

魘魅露出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態:“生生世世,隻要見了我,便是他沒有遺憾的善終了。”

這句話尚未落地,黑鯉便察覺到敖灼的手指微微一動,仿佛是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

魘魅正要心中一喜,下一瞬,卻有裹挾著靈力的勁風再度將她掀翻了出去。這一次顯然是用了力道,黑鯉徑直撞上寢殿的牆壁,內府沒有損傷,卻免不了一陣皮肉之痛。

摔落在地的女將卻嬌聲輕笑。

“怎麼?這就聽不下去了?”

“是你演得太拙劣,我懶得再看。”

敖灼側了側身子,俯視著暫且不能動彈的女將:“你不必這麼步步緊逼,大可直截了當地告訴我,說我這條紅·龍就是廢物,連你這個苟延殘喘的魔族都比不上,你能讓孟極為你牽腸掛肚,我卻拿顯聖真君沒有一點辦法。”

善謀人心的魔族女將終於大笑道:“瞧,你自己不是清楚得很嗎?明知我是要激得你神誌失守,才好徹底與你的心魔相融,敖灼,你怎麼還不肯殺我?”

“……”

西海紅·龍的目光緩緩拂過黑鯉的身子。

“三公主可不要打彆的主意,你該知道的,我這樣的魔族,便是死了也總要拖上一個陪葬。”

她原本便生於邪念,占據他人身軀時便像是池魚歸淵,連魔氣都可以收斂得一絲不露,否則當年也不可能潛入玉虛宮。換言之,若想殺她,便是先行斬殺被她寄生的軀體。

何況敖灼之所以會陷在這個幻境裡,便意味著她已經被引動了心魔。雖然明麵上是魘魅受製於她,但是單看敖灼還坐在真君寢殿,幻境還沒有完全崩塌,也該知道她並不是真的那麼輕鬆。

事實上,魘魅幾次靠近過去,都能感受到敖灼身上蠢蠢欲動的魔氣。

——方才飲下和離茶,再送彆那個與她相伴五百年的楊戩,或許,就已經是西海紅·龍所剩不多的理智了。

更有甚者,當顯聖真君說出那句“抱歉”的時候,魘魅以為敖灼會立刻喚出她的掌珠神劍。

她分明捕捉到了敖灼一瞬暴漲的邪惡殺念。

黑鯉碩大的眼珠子轉了轉,她看向西海紅·龍,聲音又重新變得婉轉了:“你顧惜著這條小鯉魚,不能下殺手,我卻不能平白與你在這裡耗著。”

她眼見著對麵紅衣似火的美人眉梢一動。

“敖灼,我要你放開心防,許我入內。”

西海紅·龍掀了掀唇角,一言不發,便有萬般輕蔑呼之欲出。

魘魅卻笑得更加溫柔:“否則,不止是這小鯉魚,還有曾被我放回嶺山郡的所有凡女,我既然能在她們身上種下魔氣,便也能讓這魔氣直入心肺。”

四周突然一靜,空氣卻陡然便得沉重,仿佛有萬重巨浪在頭頂洶湧不止,隨時都要將這膽敢挑釁龍主的小小殘魂碾成粉末。

魘魅隻覺這身軀的呼吸突然凝滯,每喘上一口都要耗儘全身的力氣。

她卻隻是笑著道:“即便是顯聖真君,想拔除我的魔氣也要費些功夫。敖灼,你不妨猜猜看,是他救一個人快,還是我殺幾人來得快?”

“你那麼懂他,若是這些凡女死在真君的眼前,他該有多難過啊。若他再發現,是我這個曾經與孟極相戀的魔族動的手……”

魘魅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著:“先你一步入魔的那個人,你說,會不會是顯聖真君?”

西海紅·龍突然挺直了腰背。

她定定地看著這條黑鯉,一眼之間,便似有一道凝練的劍光迎麵斬下,幾乎讓魘魅錯覺是她終於揮動了掌珠。可也不過就是這一眼,還不等魘魅再喘一口氣,便看見敖灼素白的手指在桌上輕輕一點,黑鯉便乍然懸空,不偏不倚地飛向她。

這立誌化龍的小小鯉魚便落進了敖灼的手掌。

“敖灼,我懂你求而不得,也知你恨意難平。”掌心的黑鯉誌滿意得地笑了起來,“你從前總有顧慮,為敖氏,為楊戩,看似任性妄為,實則從沒有放手一搏。

“今日,我給你一個全天下最好的借口。”

頭頂重壓未散,黑鯉卻像是一顆被投入深海的石子,遊進西海紅·龍的胸膛時,她極近貼心地與她說:“是我脅迫的你,是我逼得你放開了心魔。敖灼,那些你不能做不該做的事,這一刻過後,便儘管放開手腳。”

“哪怕你想獨占他,殺了他……”

漆黑的魚尾一甩,終於徹底沒入敖灼的心口。

——“也隻管去殺!”

這一句話,伴隨著三尖兩刃刀與掌珠神劍的撞擊,再一次狠狠砸進敖灼的識海。

嶺山郡外,深山之中,魘魅感受著敖灼隨著交戰一再飆升的殺意,每當掌珠斬出一道劍風,她便更加按捺不住一點。就像是想要絞殺樹木的藤蔓,越汲取西海紅·龍的魔氣便越強大,喋喋不休地催促著敖灼。

“楊戩活著一日,便一日不會愛你。”

“這裡不是幻境,他未曾看過玄光鑒,便不會在這一年向西海提親。你不是他的妻子,他便不會與你相伴一生。”

“敖灼,他能救你,便也能救天下蒼生。若是有朝一日,楊戩遇見另一個為他深陷情劫的姑娘,他會如何?你又要如何?”

“他會另娶她人。”

“即便你動手殺了她也沒用。你為他殺人,無私無欲的顯聖真君卻能秉公處理,不僅你自己要被問罪,還會連累你四海敖氏。”

“因為你於他,從來就沒有什麼不同。”

“隻有殺了他才行……”

“傻姑娘,隻有殺了他,讓他再不能走,再不能離開了,他才能完完整整地屬於你。”

“敖灼——!”

當顯聖真君如太虛玄光鑒曾預示的一樣,即將挺·身迎向掌珠的劍鋒之時,西海紅·龍的識海中,魘魅幾乎是尖·叫著嘶喊:“殺了他!殺了他啊——!”

若是親手斬殺了顯聖真君,敖灼便再也不能回頭,她會如她籌劃的一般全然墮魔,入主魔域。而沒有了顯聖真君這等戰將,等魔族攻入上界時,便會更加所向披靡!

噗嗤——

兵器穿·透·血肉的聲音如驚雷般刺耳,借用西海紅·龍的眼眸,魘魅親眼看著火紅的劍刃沒入了顯聖真君的胸·膛。

女將喜不自勝,正要催動與她融為一體的心魔,讓神劍刺得更深些,徹底了斷了這個魔族大敵。

敖灼握著掌珠的手卻鬆了力道。

她甚至是整個人都放鬆了,明明是占據上風的那一個,卻連肩膀都突然垮了下去,仿佛一瞬間就從這場你死我活的血戰中抽離出來,再也提不起一點力氣。

魘魅一僵,近乎是不可置信地高喊:“已經做到了這一步,敖灼,你莫非還要放過他麼!”

正要為她渡送靈力壓製心魔的真君也是一頓。

他抬眸,看見的依然是雙眼血紅的敖灼,可她目光中凜冽的殺意漸漸淡去了,取而代之的讓人心驚的疲憊。她就帶著這層層疊疊湧上的倦意,麵向楊戩,慢慢地彎起唇角。

“二爺,我是不是從來就沒有正經說過,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你?”

自然是沒有的。

楊戩早就聽多了西海紅·龍的表白,順帶著也被她從頭到腳地誇過許多遍,說他長得好,修為高,容易相處,連“帶出去很有排麵”這種理由也能信口胡說,直讓顯聖真君哭笑不得。

可是認認真真,全然發自本心的答案……

——敖灼一次都沒有說起過。

此時此刻,如此不合時宜的問題,居然也就把久經沙場的顯聖真君問得怔住了。

他安靜地看向敖灼。

楊戩已經被掌珠重傷至此,鮮血當真就要彙成了敖灼腳下的紅河,可他的目光依然沉靜,和緩,看著敖灼的時候不帶一點怨怪。就好像是他們從前在真君殿的時候,西海紅·龍在修煉上每每冒出什麼古靈精怪的主意,說與真君,他便也是這樣耐心傾聽的表情。

半步入魔的龍主便輕輕笑開。

“我這一生,皆是向死而行。雖然族中上下待我甚厚,便是為了他們,我也什麼都情願了。隻是偶爾午夜夢回,看著窗外的夜色,想著等天色亮起來的時候,或許便是我能看見的最後一個日出,心中難免有些不甘。”

“我不甘了六百年。”

“但好在遇見了二爺。”

“我每次看著你的時候,便都覺得……”

西海紅·龍鬆開了自己的本命神劍,突然退後一步,在魘魅歇斯底裡的尖叫聲中,莞爾一笑。

——“多活一日,哪怕隻得一日,也是好的。”

可敖灼說著這樣的話,卻伸手覆向自己的丹田。

誰都知道,那是她本命龍珠的所在。:,,.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