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1 / 2)

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敖灼獨自坐在寢殿之中,沒有低頭去看,隻是微微收攏了五指。等順利握成一個拳頭的時候,她便知道,那塊血玉已經跟隨著雕刻它的人,一起消失不見了。

她尚且沒有來得及將它暖熱。

“怎麼,這就覺得可惜了?”

那聲音旁觀了一場分彆,這時一口氣歎出來,便更顯得哀婉淒切。

“都與你說了,與他好生過日子就是,何必非要計較那些可有可無的?徒惹自己傷心。”

“若是不想我傷心,”西海紅·龍笑聲微冷,“你這魔族又怎麼會特意去嶺山郡擄人,抽取那些待嫁新娘的願力與情思,以此為引編織幻境,誘我心魔?”

那聲音一頓,竟不由地驚歎起來:“你竟然連這個也知道了。”

廢話!

都說了不要小瞧西海魔頭,她身藏清濁二氣,雖然目前走的還算是正道,但也架不住心魔滋生,真要是讓她發起狠來,恐怕連如今橫行魔域的後生晚輩都要甘拜下風。

早在哮天犬假扮新娘,卻遲遲沒有妖魔前來擄劫的時候,敖灼就開始琢磨了,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麼,或者是欠缺了什麼,才沒有被選為目標?

——總不能真是長得太醜吧?

哮天犬拿來墊底的,可是堂堂西海紅·龍的麵容!

西海小魔頭各種不服氣,尤其是看著身邊若有所思的顯聖真君,好家夥,那就更不服氣了好嗎?

大家一起來打嶺山郡副本,憑什麼你好像就掌握了更多的線索?怎麼看怎麼像是已經胸有成竹的樣子。

不肯認輸的紅·龍明麵上沒有異樣,卻開始暗自較勁。

直到他們見過了那些曾經被擄走又被放回來的凡人新娘,看著那些姑娘因延遲出嫁而或是灰敗、或是慶幸的神色,再看看一臉憨傻的哮天犬,敖灼突然猶如醍醐灌頂!

她終於知道,那妖魔之所以沒有擄走哮天犬,既不是因為容貌(那些凡女也並非個個貌美如花),也不是因為哮天犬沒有遮掩好氣息,暴·露了他的神犬真身,而是因為他有一個最致命的弱點。

——這隻疾犬跟他的主人一樣不開竅,他不通兒女私情!

在這個男子為尊的世道,女子從來艱難。她們中的大多數人,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也許明知道自己會所嫁非人都不能反抗。可是當她們穿上嫁衣的時候,心底或多或少還是會有一點動容。

她們會生出強烈的心願,祈求以後的日子能多一些順遂,少一些挫折,會希望夫君能多一些愛惜,兒女能少一些磨難。這就好像是灶膛裡的餘火,哪怕看上去已經是一團死灰了,她們也在渴盼最後一點溫熱。

對於深陷情劫的西海紅·龍而言,這些凡女卑微至極的祈禱,倘若善加利用,就會是最撕心裂肺的劇·毒。

而這些東西,哮天犬統統沒有。

想通這一點的時候,敖灼看著一張白紙似的神犬,魂體裡的尹清和已經下意識地唱了一句:

——“哮天犬你不懂愛~~”

那這就很沒有辦法。

敖灼隻能一邊暗自哼著歌,一邊重新檢查了那些凡女,果然發現她們都被抽取了願力與情絲。可是這樣一群雲英未嫁的姑娘,對於妖魔來說乃是大補,放著已經叼到嘴邊的肉不吃,為什麼隻是抽取了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東西,就把她們都放回來了?

因為隻有讓這些姑娘回到嶺山郡,到了合適的時機,才能通過引發她們身上的魔氣造成騷亂,才能讓顯聖真君不得不耗費時間,逐個出手相救。

也隻有如此,要送鯉魚精出城的敖灼才會與他暫時分開。

——背後之人真正要的,其實是落單的西海紅·龍。

所以連那隻鬨騰著要離開的鯉魚精,都是計劃中的一環。她躍龍門失敗,身受天雷,正是最虛弱疲乏的時候,若是被誰趁機控製了心神,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有能力發現。

偏偏目空一切的四海小祖宗,不高興的時候可以誰都不理,誰都不管,卻唯獨不會對麾下水族無動於衷。

“你挖空心思地設這一場局,連我的弱點都算準了,可見是極其了解我的。”

敖灼的手肘往桌上一撐,整個人斜倚上去,懶散道:“反正這是我的心魔幻境,此時也隻剩下你我二人了,還不現身一見麼?”

那聲音便笑了起來。

隻見虛空之中蕩開一陣波紋,一尾再熟悉不過的黑鯉魚像是在水麵遊動一般,從頭至尾慢慢地顯出了身子。她還是頂著那雙圓咕隆咚的大眼睛,不帶一點邪念地看著敖灼,就好像還是敖灼在客棧給她療傷的時候,她看著她,也是這樣隱隱透著親近與信賴的目光。

“三公主。”

敖灼嗤笑一聲:“我可沒有與這鯉魚說過,我是誰。”

她漫不經心地看著對方。那般神態,若是敖灼自己也看過太虛玄光鑒,就該知道魔君第一眼看見西海紅·龍的時候,也是這樣挑剔地打量她。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同,大概是敖灼麵對這個占據鯉魚精身體的魔族時,遠比魔尊麵對龍主更加心不在焉。

她甚至隻是看了一眼,便頗覺無趣地移開了目光。

“區區殘魂,也敢放肆。”

黑鯉擺動魚尾,在虛空中自由自在地遊動著:“三公主見了我,便沒有什麼問題要問嗎?比如我為何會如此了解你?你身為真龍,卻生心魔,這般連你父兄都不知道的絕密,怎麼就會被我這區區殘魂抓在手中?”

敖灼卻抬手掩唇,打了個嗬欠。

“我已經知道的事,還要問你些什麼?”

要知道,西海紅·龍自出生以來就是被交口稱讚的少年天才,這裡麵有多少是因為祖·龍真元暫且不論,至少她活到這把歲數,包括顯聖真君在內,還沒有一個人敢質疑她的聰慧。

她親身走過這一場五百年的幻境,一切究竟有多逼真,自然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即便是這魔族引發了敖灼的心魔,動用她所有的記憶,也不可能造得如此儘善儘美。

——四海敖氏也就罷了。大婚之時,顯聖真君的妹妹、同門還有知己兄弟,但凡不是實在走不開的,人人都趕到灌江口道賀。就算敖灼與真君相交多年,也不敢保證自己見過他所有的朋友。

但是那一天,他們卻齊聚一堂。

僅僅是這一點便可以說明,建造這個幻境的人不僅了解敖灼,也同樣了解顯聖真君。否則以敖灼的敏銳,隻要這個幻境裡的楊戩與真君本人有一絲半點的不符,都不可能讓她長夢五百年。

但問題也就來了。

——這世上有什麼人,抑或什麼辦法,才能把西海紅·龍和顯聖真君一起看穿,乃至於讓敖灼不得不畫地為牢,陷於幻象?

其實答案也在這個心魔幻境裡,甚至是接二連三地出現過了。

那便是太虛玄光鑒。

畢竟記憶歸記憶,心性歸心性。隻有當真動用過這個倒映天機的法寶,看過敖灼甚至是顯聖真君的天命,才能知道他二人在何種情況下會做出何種選擇。

也隻有把真正屬於敖灼的命軌送到她麵前,這條心高氣傲的紅·龍才能相信,哪怕顯聖真君為她逆天而為,把什麼都給她了,也還是不能還她一場真心情·愛。

隻有如此,才能逼得敖灼絕望。

但是昆侖至寶由元始天尊親自看管,除了身負補天訣的顯聖真君以外,天地之大,也隻剩下一個人能夠動用。

——太虛玄光鑒的伴生神獸,孟極。

想到這裡,西海紅·龍眼尾一抬。

“我倒是聽二爺說過,孟極與一魔族相戀,為救其性命,曾生取九十九顆幼·童活心,這才被罰生生世世不得善終。”她終於又看向那條黑鯉魚,“想來就是你了,魘魅?”

鯉魚自顧自地遊著,聽到這話也沒有半點停頓,反而笑得更加歡暢。

“孩童純淨,靈氣亦比成人充足。”

她似是回味般張了張嘴:“甚是可口。”

敖灼的視線突然落定在她身上。

“三公主彆這麼看我。”魚尾一擺,魘魅便向西海紅·龍的方向靠近了些,“我啊,因是自三界惡念演化而生的魔族,多少有些旁人比不上的本領,便被委以重任,要我去尋複活初代魔尊的法子。可那歸墟穀的結界甚是牢固,我苦思冥想,除了借通天徹地的太虛玄光鑒一用,實在不知道還能如何了。”

“啊,對了,說到這,還要多謝你那心上的顯聖真君呢。”

“若非他功法大成之時,引動天地異象,四方靈氣翻卷不休,那玉虛宮女弟子又修為尚淺,一時心神動蕩便給了我機會,趁機占了她的身子,與她一同返回昆侖山。”

敖灼麵上不動,心底卻微微一跳。

難怪真君對孟極的事格外在意,雖然這壓根不是他的錯,但是楊戩這般善於自苦的人,想來又把魘魅與孟極的這一樁孽債算到了他自己身上。

九十九顆活心啊……

西海紅·龍暗自嘖了一聲。

“你也是膽子不小。”她冷眼看著向自己越遊越近的黑鯉,“昆侖山上有元始天尊坐鎮,下有十二金仙據守,連三代弟子裡都出了一個楊戩。你這般闖進去,也不怪落到如今這個下場。”

憑借一點殘魂苟活的女將卻不在乎。

“我既出來了,便沒有想過再回魔域。”她頗有些自得地笑著,“況且玉虛宮有那麼多尊者大能,若非我動用了玄光鑒,他們又有哪個能發現我?我既生自惡念,便也能重新潛入惡念之中。”

魘魅若有深意道:“敖灼,你難道以為昆侖山個個都是你那心上人,道心澄淨不移嗎?”

西海紅·龍突然一抬手,揮袖之間便將女將震出了老遠。

“你倒是得意洋洋。”

顧忌著這是黑鯉的身子,敖灼便沒有認真,魘魅不過暈頭轉向了一會兒就緩過了勁,圓隆的魚眼裡掠過一絲異樣的光彩。

——果然,對待麾下水族,這紅·龍會格外的手下留情。

她這一步沒有走錯。

暗自試探著敖灼的底線,魘魅心中稍感安定。

雖然在她看過的太虛玄光鑒中,敖灼會在她的蠱惑下引發心魔。但魘魅真身消散後,還硬撐著一口氣,龜縮在嶺山郡等候敖灼的到來,要的可不是這所謂的“半步”。

她要讓這條紅·龍徹底入魔,就像昔年顯聖真君得道時一樣,用她丹田裡的那顆龍珠引動三界濁氣。彼時濁升清降,哪怕她這殘魂無法傳信回去了,可整個魔域乃至於天下邪魔都能有所察覺!

而魔族強者為尊,西海紅·龍身懷鴻蒙濁氣,天資更是卓絕,若是她歸入魔族,便是再純粹不過的嫡係血脈,與複活初代魔尊也相差無幾了。且敖灼高傲至此,必然不甘被天族打壓,終將率領一眾魔族攻入上界!

——她要的是敖灼以龍主之身,在魔域稱王!從此三界六道,還有何人敢欺壓他們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