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哭笑不得, 她並不想讓這美麗的誤會傳遍京中——回頭謠言亂起來,彆人還以為她故意假孕爭寵呢。因費力地對鄭氏解釋,她隻是酒量不好, 身孕則是沒影兒的事,而且她向來筋骨虛弱, 想來有子不會容易。
鄭氏聽罷才算打消念頭, 卻也唏噓不已, 因諄諄地安慰喬薇, “妹妹, 你這樣年輕,遲早總會有的,等福氣來了的那日,擋都擋不住呢!”
喬薇隻好含笑聆聽她的祝福,其實盼著永遠不會有這種福氣,心裡倒也頗受感動:鄭氏自己亦膝下空虛, 卻反過來勸慰她, 這份同理心就很難得了。
喬薇因道:“嫂嫂彆光望著替我操心, 咱們倒等著王府裡的喜信呢!”
鄭氏悵惘道:“王爺這個樣子……我早就彆無它求, 聽天由命吧。”
誰知道禮王府的爵位能輪幾代, 說不定沒到下一任繼承人出世就被皇帝給奪了。因此鄭氏雖至今未能有子,她也無甚著急,大不了到時從族裡過繼一個就是了——王爺這樣病著,她也不願因子嗣的事去煎熬他,夫妻間隻要心意相通, 旁的再難也能捱過。
喬薇看著鄭氏臉上的淡淡滿足,心底油然生出一股羨慕:總聽說禮親王多病、脾氣也不大好,可在鄭氏眼裡,他始終是那個相依相伴、相濡以沫的夫婿,這般赤純的感情也夠叫人動容了。
許是被鄭氏影響,她又不自覺的在人群中尋找陸慎的臉,不料陸慎不曾看見,倒是五皇子陸離的眼睛膠在她麵上。
喬薇頓時掉落一地的雞皮疙瘩,仿佛暗裡被一隻蜘蛛盯上,即將成為彆人羅網中的獵物。
陸離看她看了多久了?喬薇連忙環顧四周,還好,鄭氏等人都不曾發覺,看來陸離的行為還算隱蔽,也是,誰會沒事往這上頭想呢?陸離如今可是她的小叔子!
就不知此人是否認真將她當成嫂子。
喬薇低眸抿了一口淡茶,頗為懊悔從前那些魯莽冒失的舉動,本意是為了遵從劇情才順水推舟,誰能想到劇情崩壞得這樣快?
但無論怎樣,如今她也不可能再去接近陸離了,並非她立誌做一個堅貞的婦人,純粹是出於安全考慮。做姑娘的時候可以說很傻很天真,她要是現在還沒頭蒼蠅似的亂撞,隻能說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在足夠舒坦的前提下,她當然還想多活兩年。
喬薇又抿了一口殘茶,讓焦躁的心緒安定下來。可惜魏明欣不在,否則倒可以好好管管自己的丈夫。
不過,她大概理解魏明欣為何這樣恨她了。
是她她也恨。
喬薇再抬起頭,殿中熱鬨的氣氛已稍稍冷凝。眾人仍假做恣意地飲酒,目光卻時不時向皇帝看去——按照以往的規定,飲至半酣,這時候就該請太子向諸位賓客們敬酒了。
太子代表君上,亦是象征君臣同樂。
然而嘉禾帝隻恍若未聞的攬著韓貴妃飲酒,遲遲沒有發話。陸慎則捧著銀樽侍立一旁,神情略顯尷尬。
喬薇的心也跟著提起來,皇帝這是想做什麼,總不能在除夕宴上發布廢太子的詔書吧?做人可不能太絕!
有那麼一會兒,她又巴不得皇帝趕快給個決定好了,這樣乾晾著叫人多難受。不過一想到陸慎的反應,她便軟化下來,還是緩幾年——哪怕陸慎注定是一個會被廢掉的皇子,至少,至少不要令他太快對他的生父失望。
他能感知到的親情本就極少,不能連這一點也奪去。
喬薇腦子裡稀裡糊塗,自己也拿不準是個什麼想法,是害怕男主黑化得過了分,以後相處起來太過艱難?還是僅僅同情這孩子,想守住這一點短暫的光明與溫暖?
那廂韓貴妃見自己儼然已成為百官們的焦點,因笑吟吟的從皇帝懷中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襟,柔聲道:“陛下,您的臣子們還等著喝祈福酒呢,難得今年風調雨順,天下太平,陛下是否也該好好獎賞他們才是?”
喬薇又一次感歎起深宮婦人的口齒,這一招邀買人心真是絕了,而且是借花獻佛——她自己不過動動嘴皮子,什麼也不費。
或許韓貴妃話裡還有一層更隱秘的渴望:若能讓五皇子代為犒賞群臣,那他儲君的位子便可坐定了。可惜這種話不好明說,韓貴妃也隻能稍稍暗示。
嘉禾帝的目光落在他次子身上,陸慎如泥塑木雕一般站著,神情非常平靜,似乎周圍的局勢影響不到他。
他愈是這般從容,嘉禾帝的麵容卻愈見陰暗,虧得在晃動的燭影下看不分明。
喬薇心道這時候的男主還是太嫩了,他要是會裝傻反而好一點,至少皇帝不會像這樣提防他,恐怕他們夫妻倆的日子以後不會容易——呃,好像她已經習慣自發地代入到陸慎妻子的角色中,這是腫麼回事?
僵持的氣氛中,趙太後不冷不熱的發了話,“皇帝,哀家有些醉了,想回去歇一歇,你自便吧。”
嘉禾帝隻得順台階下,陪笑道:“是朕疏忽了,倒忘了母後熬不得夜。”
因吩咐兩個得力的宮人好生扶太後回壽康宮歇息,自己卻朝陸慎淡淡的一皺眉,“還愣著做什麼?在座都是你的叔伯,難道該他們向你一個晚輩敬酒去?”
雖然語氣不怎麼好聽,好歹替局麵解了圍。陸慎如蒙大赦,疾忙走到座下去,和賓客們把酒共歡。
韓貴妃臉上悄悄爬上一抹失望。
趙太後快到門口時,卻忙裡偷閒向喬薇投來撫慰的一瞥,喬薇隻覺心中一暖,四肢百骸仿佛都有熱流注入。
她真心祝願這位老人家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