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1 / 2)

人死如燈滅, 往事儘煙消。

陸慎定定的看了片刻, 方才起身將嘉禾帝那隻垂落的胳膊掖回被褥中, 他手心仿佛塞著什麼東西,掰開看時,卻是一小束紮好的頭發,是孝成皇後的,還是他自己的?或者兩者皆而有之?

到底是意難平。陸慎輕輕歎了一聲,將父親含笑的雙目合攏。

木然走出太和殿, 陸慎覺得膝蓋微有些麻, 是方才跪久了導致的, 他不禁屈身揉了揉。

再抬起頭, 陸景已到了身前, 眼中一片詢問之色,“皇兄, 裡頭……”

陸慎平靜道:“父皇龍馭賓天,讓禮部安排後事吧。”

陸景臉上沒有半點驚異,可知嘉禾帝油儘燈枯亦在他意料之中,他隻是牢牢盯著陸慎手中的黃絹,“這是……父皇立下的遺詔?”

陸慎並未從這個弟弟的眼裡看到貪婪, 但也許是陸景裝得太好,否則不會問出這種話, 他隻是輕輕揚起右手,“你可要驗一驗真偽?”

“不必了。”陸景深吸一口氣,俯身三拜, “恭喜皇兄承繼大統,臣弟願儘心竭力輔佐新君,不敢有違。”

陸慎以為這些不過是恭維話,陸景一定還有後著:是藏在禦花園中的精銳,還是躲在屋簷暗閣處的伏兵?

他了解陸景的性子,對方不是這樣輕易認輸之人。

然而等了片刻,也不見陸景有何動作。太和殿外天朗氣清,景象疏闊,一如多年以前、嘉禾帝剛剛登基的那日。

陸景以為自己效忠的力道還不夠,隻得將方才那些肉麻話重複了一遍,這下總能聽清了吧?

陸慎懷疑的看著他,“你就沒有彆的訴求?”

陸景想了想,認真說道:“那就請皇兄下旨,允我與謝王妃和離吧,這些年她過得也實在不如意。”

陸慎隻略思索了下,便輕易答應下來,“準。”

陸景臉上的笑容如春花般綻開,他俯身作了一揖,方才大步離去。

陸慎候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方才慢慢回到東宮,喬薇則在殿內焦急踱著步子,一見陸慎便上前將他抓住,“方才那是何聲音,可是陛下有何不測?”

她記得法華殿那口大鐘平常不許敲響,除非……是國喪。

陸慎的表情證實了她的猜疑,“父皇歿了。”

“那……陛下可有何交代?”喬薇艱難咽了口唾沫,既怕聽到陸慎的回答,又不得不聽。

“父皇傳位於我,且命你父輔佐朝政。”陸慎說道,臉上殊無歡悅之色,仿佛此事十分尋常。

的確很尋常,嘉禾帝未曾正式下旨廢儲,即便未立下遺詔,也該由太子即位。隻是,這件順理成章的事卻在喬薇心頭懸掛日久,一日不曾落定,她就一日無法安心。

就連現在她也沒被狂喜衝昏頭,而是緊張的拉著陸慎,“那安郡王呢,他可有何異動?”

嘉禾帝剛過世,若安郡王這會兒鬨起來,宮裡恐怕不好收拾。

陸慎按著她的肩膀,神情有些疲倦,“朕也不知他怎麼想,但隻要他尚有一日馴順,朕便會儘力優容,除非……他自己不要活命的機會。”

*

此時此刻,吳氏亦在郡王府中焦急地等候丈夫歸來,雖然陸景大事上從不跟她商議,也許是怕牽累她,可吳氏心知肚明,若要舉事,隻在今日,不然等太子正式即位,再打起來就名不正而言不順了。

就不知陸景今日能否成功——她自然希望他能實現多年來的夙願。

儘管她更願意看到兩人長相廝守。

許多的念頭充塞心間,吳氏隻覺得腔子裡爬滿螞蟻,令她坐立難安。以致於當她看到緩步而入的陸景時,不禁怔了怔,“王爺?”

陸景比她想象中顯得從容,也不像打過亂仗的模樣,潔淨的衣裳沒有半點血汙,肘彎裡還夾著一束花,明豔無比,異香撲鼻。

陸景將那朵碩大的芍藥遞到她懷中,微笑道:“怎麼在外邊站著?也不怕吹風。”

他知道吳氏剛懷上身孕,急需要靜養——儘管吳氏怕擾亂他的心誌,命府中的大夫一字不提,可這種事怎麼瞞得過?

吳氏胡亂接過,惴惴地抬眼看他,“王爺您……”

“皇兄龍章鳳姿,我怎能不甘心伏首?”陸景含笑說道,神情雖有幾許無奈,卻不顯得如何失望。

吳氏聰穎過人,立刻猜出一二,“王爺是怕陛下還留有後著?”

憑嘉禾帝的睿智,既然早就決定令陸慎承繼大統,當然不可能隻給一道聖旨做護身符。說起來陸景能與新君對抗的是什麼呢?他隻有謝家的兵馬,誰又能保證謝氏忠心於他?萬一謝家其實仍聽從皇帝號令,臨時反水,他隻會淪為遺臭萬年的亂臣賊子。

“雄心雖好,本王隻想與你遨遊山水間。”陸景低頭,吻了吻吳氏細白的麵龐。他不知自己這回的決定算不算膽怯之舉,但也許他是真的怕了,也或許是累了——原來嘉禾帝並非存心苛待他們這些兒子,他隻是……隻是眼裡容不下其他人所生的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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