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崩(1 / 2)

喬薇當然沒有出言阻止。且不說趙明珠對她而言本就可有可無,就拿現在, 吳氏這位王府側妃的話隻怕比她一個太子妃還管用。吳氏當然是不會留下趙明珠, 一顆沒有用的棄子,她代替安郡王處置了亦是順理成章之事,再者, 趙明珠太過美貌, 對吳氏而言到底是個隱患——她到底是否陸景的親妹, 還是壓根隻是個冒名頂替的婢女, 誰都說不清。

未免今後再起風波,吳氏當然得提前打壓掉敵人, 即便安郡王這樣信任她,即便她真心相信他對她的愛。

安郡王此刻想必是大權獨攬、無人能與之抗衡了, 奇怪的是宮裡反而是吳氏做主,他那位正經王妃倒不知去向——難怪總說新人不如舊,謝思茹即便是聖旨賜下,也抵不過陸景與吳氏多年相伴的情誼,而吳氏也算得含悲忍辱。

撇開其他不談, 這種感情其實頗值得敬佩。喬薇心中喟歎,一麵卻忍不住搖頭: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功夫關心彆人家的兒女情長,看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甚長進了。

趙明珠已被兩個五大三粗的嬤嬤拉下去, 很快便沒了聲息,喬薇懶得理會,隻目不斜視看著前方, 身後吳氏亦步亦趨跟著。

回到東宮,眼前一切如舊,連桌椅盆景的擺放都是老樣子,仿佛這一溜屋子的主人從未離開過。

喬薇不免嘖嘖稱奇。

吳氏笑道:“太子遠行,這幾間宮室都空了下來,王爺卻是從來都不敢怠慢的,日日命人擦拭,務必要令二哥與嫂嫂覺得賓至如歸。”

喬薇但笑不語。誰是主?誰是客?看來至少內務府已儘數由安郡王在打理了,這一年裡,他究竟做了多少事?

吳氏待她這樣客氣,喬薇總得予以回應,遂客客氣氣的抿唇道:“能者多勞,安郡王果真辛苦。”

吳氏假裝沒聽出她話裡的譏刺之意,命人將幾株新鮮盆花放在床邊後,便屈身施禮告退。

喬薇則坐到床邊,胡亂從桌上倒了一盞涼茶飲下,並不細看——在茶水裡下毒,安郡王還沒這般愚蠢。

“主子,您說吳側妃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白蘭眼中含著深深憂慮。她不傻,當然也聽得出吳氏那些話的言外之意,就算她聽不懂,隻瞧吳氏一介側妃在宮中如履平地,滿宮的下人都聽她差遣,便知安郡王此刻地位如何了。

隻怕連皇帝的話語權都沒他大。

喬薇疲倦扶額,“我不知道,我隻想殿下平平安安的,其他什麼都不想管。”

或許他們本不該回來的,誰知道這看似平靜的宮廷暗藏著多少事,但其實她也說不上害怕,安郡王縱使有謝家支持,陸慎手中也不乏軍伍,真打起來未必沒有勝算,隻是這麼一來,起碼得亂上數年,想過點清清靜靜的日子是不能了。

兩人正默默間,忽見青竹慌慌張張跑了來,道:“不、不好了!”

喬薇霍地從貴妃椅上出了事,“可是殿下出了事?”

“不、不是,”青竹勉強擺了擺手,扶著桌角有些走不動路。

因見她喘得實在厲害,喬薇忙喂她灌了口水,青竹這才覺得喉嚨滋潤些,汗水淋淋地抬頭道:“奴婢是想說,打聽到了恒親王的消息。”

原來陸離自被封為親王出宮建府後,與韓貴妃見麵的機會減少許多,沒了那位強勢的母親壓製,陸離漸漸原形畢露,時時縱情恣意,一味婪取財貨而不知收斂,結果就在數月前被安郡王逮住機會狀告一筆,訴他貪汙受賄,搜刮民脂民膏,其中隱隱還夾雜人命案件。嘉禾帝聽後自然勃然大怒,當庭就給了陸離一記窩心腳,陸離回去之後就倒下了,聽說如今已病得奄奄一息。韓貴妃既覺顏麵受損,又心疼獨子,竟也跟著躺倒,加之京中近來紛傳,當初劉賢妃害得趙美人早產、四皇子早夭,其實皆因當時的貴妃娘娘暗中挑撥所致,韓貴妃不知是畏懼人言還是沒力氣分辯,竟隻做不知,裝作在宮內養病,一來二去,流言反倒愈演愈烈,韓貴妃的病也就更重了。

喬薇扭頭向白蘭道:“看來貴妃娘娘是被禁足。”她可不信韓氏能被區區流言所擊敗,能坐上貴妃之位都非心智尋常之人,至於嘉禾帝為何下旨將愛妃禁足,其中就很值得深思了:韓貴妃是否被冤枉,是不是真的有罪,誰知道呢?

既然這對母子已失去角逐皇位的資本,喬薇便拋開不管,隻顧問青竹,“那殿下呢,可知殿下去向如何?”

青竹無奈撓了撓頭,“奴婢也不清楚,隻聽人說安郡王領太子去為陛下侍疾,究竟不曾親見。”

喬薇於是默然,看來這宮中也許還有密道,陸景不願眾目睽睽引人注意,但既然放出消息,皇帝的病總該是真的,也許在臨死前,父子三人總得見上一麵,至於之後的去路如何,就不是她所能決定的了。

她隻要陸慎長久安好,這樣她、還有她的孩子便無憂無懼。

*

陸慎到了太和殿外,隻聽裡頭靜悄悄的,幾乎落針可聞,他不禁蹙起眉頭,“父皇就在裡頭?”

語氣十分懷疑,顯然不怎麼信任眼前的郡王弟弟。

陸景輕輕笑道:“自然,臣弟什麼時候對皇兄說過假話?”

陸慎沉默的看他一眼,眼前的男子再也不是那個風流倜儻的醉鬼,卻顯得沉穩而睿智,大約這才是三弟本來的麵目,從前隻不過是表象而已。

天家兄弟,雖有手足之情,有時候卻比野獸還殘酷。就連陸慎也無法保證裡頭沒有埋伏,可事已至此,他唯有昂首直入。好在他也不是毫無防備,一旦遇到突發情況,宮外的衛隊會立刻衝進來,到時就真正不死不休了。

他輕輕邁開步子,停頓了一下,抬手掀開簾幔。

出乎意料的是,嘉禾帝寢殿內並沒有披堅執銳的甲士,亦無腰懸佩劍的刺客,有的隻是一個躺在臥榻上的老人,他看起來十分衰弱,胸膛微微起伏,喉間隱有咕咽之聲。

這是……他的父親?

可陸慎都快認不出他了。他怎麼也想不到才短短一年內,嘉禾帝就老得這樣厲害,他的須發都白完了,而按足歲算,他其實才剛過知天命之年呢!

陸慎站在原地不動,那人卻已發現了他,吃力的想要從床上坐起,奈何身子剛直起半截,便哧溜滑下去,錦被也脫落了一半。

一雙眼睛仍牢牢盯著明黃床帳外的次子。

陸慎遲疑著上前,為他將被褥掖好,到底還是喚了聲“父皇”。

嘉禾帝氣色好轉了些,嘴角牽動,似乎想擠出一個笑,最終卻隻是輕聲問道:“回來了?”

當然是廢話,人都站到眼前了。其實還有更多話可問,譬如他在蜀地過得好不好,那些官吏肯不肯服他的管束,又或者,至少該問一問小皇孫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