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阿格規文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其討厭自己的人, 竟然會是異國的國王, 而且還是亞瑟王重視的摯友時, 一切便已經注定了。
每當他的目光掃過高台上正親密交談著的兩位王時, 就覺得那些喝下去的酒化為了沉甸甸的石頭, 一顆接著一顆地砸在他的胃部上。
這一場熱鬨歡慶的宴會一直舉行到了半夜, 而亞瑟和希爾格納早在享用完晚餐後, 便提前離場了。
帶著希爾格納從喧鬨的宴廳離開, 亞瑟身上明顯放鬆了不少，他拉著白發國王的手腕, 帶著希爾格納去往了城堡最高處的塔頂。
塔頂裡有一個小房間，裡麵擺放著一些生活用品、和一張床，而且還有使用過的痕跡。
“這裡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吧, 從這裡可以看到天空, 能夠將那些星星都收入眼底。”亞瑟推開了塔頂的天窗, 讓那璀璨的星河呈現在了自己的眼底。
“每當心情煩悶的時候, 我都會到這裡來, 看著星空。隻要看著這片廣闊無際的夜空，就會覺得我個人的煩惱是如此渺小, 內心又能平靜下來了。”亞瑟轉身, 他站在月輝與星光之下，向著希爾格納伸出了手。
英俊的麵容上浮現出來的, 是希冀的期待，那無法掩飾的情感讓亞瑟靜靜地凝視著希爾格納。
天窗散落下來的輝光將騎士王籠罩著，就連周邊漂浮著的灰塵也被照得閃閃發亮。
希爾格納邁開腳步, 他步入到了這一片溫柔的銀色光輝之中，對上了亞瑟那雙倒映著光輝的翠色雙眼，然後伸出去的手被金發的騎士王收攏手掌，緊緊地握住了。
“我想讓你也看看，我最喜歡的景色。”亞瑟的聲音輕且柔軟，仿佛擔心著會驚走停留在花瓣上的蝴蝶般小心翼翼。
希爾格納抬頭望去，沒有被汙染的星空澄澈地灑滿了星子，迫不及待的彙入到了紫與藍交織的銀河之中。
他們所在的這個塔尖是離星空如此之近，近到仿佛隻要向天空伸出手，就能夠接下墜落到手心裡的星星。
“這裡的確很美。”希爾格納收回目光，轉頭看向了身旁的騎士王，“說起來，我還沒有恭喜你，你娶了一位很美麗的皇後。隻是事出突然，賀禮的話，我之後再給你補上吧。”
聽到希爾格納的話語，亞瑟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雖然他的確娶了格尼薇爾，但是早在新婚之夜亞瑟便已經向她挑明，自己並不會愛上她，並且直到現在也沒有和她圓房。
格尼薇爾的確是一名溫柔又善良的女性，作為王後也將自己的職責履行得很好。
亞瑟心知自己對她有諸多虧欠，在各種物質上也從未虧待過她，甚至許諾如果格尼薇爾有了心上人，大可不必顧慮他們的政治婚約，與其長相廝守。
但格尼薇爾沒有那麼做，她隻是溫柔地、沉默地繼續當好騎士王的王後，就好像……在等亞瑟回心轉意。
騎士王沉默了一會，聲音乾啞地苦澀說道：“我……並不愛她。在新婚之夜便已經向她明說了，我愛的另有其人，哪怕那個人已經心有所屬，我也無法移情彆戀地擁抱她。”
他不敢看希爾格納，這對亞瑟來說，這樣袒露自己這樁虛假的婚姻，無異於將臉麵揭下來扔在地上。
希爾格納會怎麼想自己呢？
是不是會覺得亞瑟實在是虛偽至極，明明不愛自己的王後，但還是為了她背後代表的利益而娶了她？
還是覺得亞瑟自作自受，明明已經有了深愛之人，卻還是為了自己的國家穩定去娶了另一個女人？
不管是哪一種，希爾格納對此會出現的反應，都將深深地刺傷亞瑟。
但亞瑟知道這是自己的錯，所以他也會一並承擔起該有的責任。
亞瑟想要讓大不列顛變得富足強大，必要的犧牲總是必不可少的，他願意犧牲自己，但無辜之人被牽扯進來，總是會讓溫柔的他也覺得難過。
但……亞瑟無法欺騙自己的心——他終究還是一個人類。
如果他真的可以為了國家的穩定，連自己都騙過的話，那或許亞瑟也不再是亞瑟了。
“……”希爾格納為這番出乎意料的話語而沉默了，亞瑟的種種舉動當然告訴了他，那個‘所愛的另有其人’，他就是那個‘人’。
亞瑟曾經寫在羊皮本上的那句話閃過了希爾格納的腦海。
【如果讓你和我共度一生的話，你會願意嗎？】
他願意和亞瑟共度一生嗎？
希爾格納思考著那樣的場景。
亞瑟和他所想的模樣與性格相差無幾，雖然直到現在才真正見麵，但希爾格納卻一點都不覺得失望與陌生。
高潔、溫柔、直率、堅定，正是希爾格納最喜歡的類型。
在庫丘林離開了幾年後，孤獨了許久的希爾格納當然是願意的。
如果能夠和亞瑟在一起的話，希爾格納一定會很開心，不管是關於政事、還是關於那些來自於記憶不被接受的觀念看法，亞瑟都可以包容下來，並且給他帶來慰藉。
隻是待在亞瑟的身邊，希爾格納就能感受到寧靜與安詳。
——但，希爾格納能夠和亞瑟王共度一生嗎？
希爾格納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了迪爾木多消失前那悲傷又釋然的神情，閃過了庫丘林目眥欲裂、悲痛欲絕揮舞著死棘之槍的身影，一隻無形的手緊抓住了希爾格納的心臟，讓他甚至差點無法呼吸。
他做不到的，因為他的內心裡有著更重要的東西。
迪爾木多和庫丘林的離去終究還是對希爾格納造成了影響。
亞瑟可以讓他幸福，希爾格納毫不懷疑這一點，但是他能夠讓亞瑟幸福嗎？
征服了愛爾蘭全域、就連死亡女神都能招攬為盟友的拉格洛奇塔王，卻對自己不自信了。
即便希爾格納能夠跨過自己這一關，作為大不列顛國王的亞瑟當然不可能和希爾格納回去愛爾蘭，反之希爾格納也絕不可能留在大不列顛。
他們都是擁有著國家的一國之主，怎麼會放棄自己的臣民。
希爾格納嘴唇囁嚅著，他本該說一些俏皮話轉移話題，談論點彆的有趣之事；或者是坦然自若地安撫亞瑟，裝作不知情地告訴他，既然那人已經心有所屬了，還是不要再想著那人了。
但他說不出口，因為這是在侮辱已經下定決心了的亞瑟——尤其是從自己的口中說出。
希爾格納終究是活過幾世的人，他內心的動搖與思忖隻花了數秒，便很快恢複了平靜。
“人生在世，總是有那麼一些事情無法如願以償的。”希爾格納溫和地開導道，他不動聲色地扯開了話題，詢問起大不列顛的近況。
亞瑟雖然向希爾格納吐露了婚姻實情，但這本就不是什麼值得稱讚的事情，更何況他問心有愧。
騎士王在心裡無奈地歎了口氣，配合地轉移話題，說起自己的國家了。
不得不說，亞瑟和希爾格納都是出色的國王，而且政見居然十分一致，也難怪他們僅憑著一個羊皮本就能夠成為多年相交的摯友了。
“原來如此……對付那些難纏的貴族還有這種方法，真是學到了。”亞瑟聽聞了希爾格納是如何釣魚執法、又是如何在一城中扶持另一家，讓他們不斷內鬥內耗，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有的時候，明謀比暗計更有用。”希爾格納也微微地笑了起來。
兩個年齡加起來足以過百的國王，竟然和少年人一樣肩靠著肩坐在床鋪上，那星光從天窗撒落下來，將他們脫去了靴履、踩在床褥上的雙腿照亮。
宴會的熱鬨響了多久，這一場密談就持續了多久，直到希爾格納被清晨的陽光所喚醒，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這張床有些小，要容納兩名成年男性終究是有些困難，這也導致了希爾格納和亞瑟都是側著身體睡的，並且身體貼得十分相近。
近到讓希爾格納能夠看到亞瑟那熟睡的麵龐上纖長睫羽所落下的淡淡陰影。
亞瑟的臉呈現出了寧靜的神色，但是那眼角下浮現著的青黛色證明了，他在治理著國家時有多麼辛苦勞累。
希爾格納輕輕地起身，儘量不吵醒亞瑟地將塔頂的天窗用魔術關上。
不過接下來要做什麼，希爾格納就有些迷惘了。
如果還在拉格洛奇塔，他要做的當然是處理政務，然後製定計劃。
但是既然已經都出來散心了，也沒必要再埋在政務之中——更何況那些政事基本上都交給了愛薇去處理，除非真的有什麼緊要之事非得希爾格納定奪，愛薇也會通過雙麵鏡和他聯係。
那麼去遊玩？
但是此刻希爾格納身處大不列顛的王宮之中，隨意走動恐怕會引起其他的麻煩。
思索了一會，希爾格納決定先在這個塔的附近走走，讓亞瑟再睡一會，之後再讓好友帶自己轉一轉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