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施舍的英雄(1 / 2)

() 這一場盛大的婚禮直至結束後還在為人津津樂道、口耳相傳。

無人不豔羨地說起那龐大的送親隊伍, 以及那坐在象車上美麗的黑公主, 還有那隊伍去往的國土會是何等的廣闊。

當然也有春心萌動的少女對黑公主身旁那英俊得不可思議的白發駙馬內心小鹿亂撞, 甚至嫉妒地想要成為黑公主, 好和那俊美的駙馬共度餘生。

也有人尖酸刻薄地認為白發駙馬和黑公主年齡差距太大了:“他們根本不可能會幸福的!我敢保證!”

不過這些人們的議論與想法完全影響不到希爾格納與黑公主。

隨著黑公主和送親的隊伍離開王宮, 她臉上的神情便變得愈發地放鬆, 笑容也真情實意了許多。

看得出來, 她在王宮中是真的憋得久了, 就像是剛剛被放出籠子的金絲雀般,高興地撲扇著翅膀, 興奮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隨行的隊伍中有不少侍女,但唯有黑公主和希爾格納知道,到了必要的時候, 這些看似俏麗柔美的侍女, 便會拿起武器成為出色的戰士。

這也要多虧了希爾格納曾經作為老師教導出來的那些首陀羅, 他們在結業後都到了黑公主的麾下, 而其中有些首陀羅又稱為了新的老師, 將知識教給了其他的首陀羅。

希爾格納耐心教導出來的知識與武藝,再加上黑公主的庇佑, 即便他們是首陀羅, 也可以在這裡大展身手。

當然,希爾格納也很清楚人類到底有多麼容易改變, 但他畢竟不是本土人,這個世界是屬於他們的,在提點過黑公主這一點後, 他便放手不再乾涉了。

而黑公主在知道自己的父親想要召開選婿大會時,便馬上意識到這是父親在打‘奇貨可居’的念頭,也幸好她早就已經知道自己會被分到怎樣的地方,早就讓人手做好了部署。

這一隻龐大的送親隊伍裡,不僅僅有著貴重的金銀珠寶,還有眾多的工匠農民。

哪怕工匠和農民是被婆羅門和刹帝利所漠視鄙夷的首陀羅,但他們是服侍上層階級的必要存在,所以黑公主悄悄對自己的嫁妝動了點手腳,讓首陀羅的數量增多,也沒有人發現半點異常——可能頂多隻是在疑惑怎麼陪嫁的賤民有些多而已。

而當他們來到了這個名為摩揭陀的土地上時,長途跋涉的不適也沒有讓黑公主精神萎靡。

希爾格納打量了一下這個因為貧瘠才會被作為嫁妝的土地,沉默地意識到這裡王室理念裡的‘貧瘠’和他以為的完全是兩種概念。

如果按照這裡王室之人的想法,如眼前這大部分都是山嶺的地方的確不如原野地區豐饒,也不是那種直接刨開土地就扔種子、而且還能夠獲得豐收的河穀之地,但要和烏魯克與愛爾蘭的土地相比較,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就希爾格納觀測到的,隻需要加上一些農耕技術,在這裡種植穀物和水果,甚至可以達到一年兩熟到三熟。

不要小看這兩熟到三熟,現在這片土地能夠做到兩熟的地方屈指可數,也不知道是因為王公貴族們對賤民壓製得太狠了又或者是這裡天賜的水與熱太足,即便隻是隨意地清理出一片土地,然後把種子灑下,也可以獲得足夠的收成。

和隔壁某個東方大國比起來,耕種技術簡直還停留在刀耕火種的程度。

更彆提什麼容土法、燒土法了,就連輪種這種基礎中的基礎都沒有出現。

希爾格納深藏在靈魂中的種田之魂在熊熊燃燒。

而且更為美妙的是,雖然摩揭陀的土地大部分是山林,但是它有河!而且是足夠寬敞的河流!

雖然雨季可能會泛濫洪水淹沒河岸,但這又哪裡難得倒希爾格納?

在連接著各個河域的摩揭陀建立起城市的話,這裡一定會成為一個繁華又熱鬨的商業之城。

這個開局比希爾格納預料中的好太多了。

“政事外交上由你來主導,內務就交給我吧。”希爾格納對自己名義上的妻子說道。

馬嘶當然也已經知道了希爾格納和黑公主結婚不過是做做樣子,在黑公主有意地討好下,很快忘記了那份抗拒和排斥,也願意聽從黑公主的指揮了——當然更多的原因是希爾格納在黑公主的身後壓陣。

“交給我?”黑公主怔了怔,第一反應就是想要拒絕,“但比起我來,你來做不是更好?”

黑公主已經看出了希爾格納對於處理政事的遊刃有餘,將這個國家交給希爾格納治理,比其實沒有多少經驗的她來治理要好太多了。

“但這是你的國家,般遮麗。”希爾格納輕聲說道。

“你向我求救了,我也回應了你。如果我將一切都攬在身上,你所想逃脫的命運兜兜轉轉還是發生了。”

黑公主想要逃脫那被當做男人附屬品、戰利品、與獎勵的命運,她不甘心自己隻是男人們傳奇的一個名字,一個襯托他們有多麼勇猛的背景板。

希爾格納當然可以全攬大局,一手操辦,但所有的榮譽與稱讚還是會落在作為般遮麗丈夫的希爾格納身上,黑公主依然隻是希爾格納身邊的附屬品。

唯有她走出身旁男人們的陰影,來到眾目睽睽之下,才會讓人意識到,般遮麗並非誰的附屬品,她的風采與實力亦是不容小覷的。

“我會教給你作為一國之主所需要的狡猾和計謀,但你將要麵對著的,恐怕是無數的非難和難聽的議論。”

在這片土地,女性的地位低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就算是首陀羅,男性也要牢牢壓在女性之上。

一旦生出了女孩子,那麼這意味著這個家庭在嫁出這名女孩時,需要給男方家裡一大筆嫁妝。

對,嫁妝並不是給女孩傍身的,而是交給男方家庭的。

這樣古怪而畸形的習俗使得棄女嬰、溺女嬰的行為屢禁不止,直到貴族們發現女性越來越少,而底層的男性因為娶不到妻子又開始暴丨動起來,才開始下令嚴禁拋嬰溺嬰,被發現的人不僅得付出高昂的罰款,而且還得承受牢獄之災。

那麼婆羅門和刹帝利的貴女應當會要舒服不少吧?

不,即便是高種姓階級的女性,也依然是壓迫重重。

貴女們固然不必操心嫁妝,但一旦她們嫁出去,那便是男方的‘財產’了,如果娘家人好心,或許還會施以援手,但更多的就沒有了。

而且最糟糕的是,習俗卻又鼓勵她們高嫁來提高自身的階級,但如果讓一名高種姓的男人迎娶自己,就不得不付出高昂的嫁妝——即便嫁過去了,高種姓的丈夫也有可能為了和嫁妝謀殺妻子。

高種姓的女子不可嫁給低種姓的男子,嫁了的女性一家都將被同階級的人所唾棄驅趕。

種姓和畸形的習俗形成了一條又一條的鎖鏈,沉重地壓迫在每一個底層人民的肩膀上——尤其是女性。

那些受到壓迫的男人反過來壓迫比他們更弱的女性,確保了上層統治者權利不會受到威脅的同時,也將矛盾轉移到了底層人民與男女性彆對立之中。

哪怕般遮麗貴為公主,但在某個尚未發生的未來裡,也隻能落到求救無望,被當做般度五子的所有物賭輸給難敵羞辱的境地。

而現在,希爾格納要讓般遮麗去拋頭露麵,去站在明麵上和那些狡猾的國主們周旋外交。

“唯有這樣,你的國民才會承認你。”希爾格納的聲音近乎歎息。

“而一旦我出麵處理政事了,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化為烏有,你也依然隻會被認為是我的附屬品。”

希爾格納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黑公主,雖然心疼,但他也必須把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講清楚。

以希爾格納的能力,將這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不過是小事一樁,但這樣一來,摩揭陀的主人就會是他,而不是般遮麗了。

他當然不可能一直在這裡生活下去,而他和般遮麗也不可能有後代,那麼好不容易建設出來的國家沒有繼承人,頃刻間就會分崩離析。

但黑公主的身份注定了除非她是女王,否則哪怕希爾格納死遁,她也不得另嫁或者納麵首——破壞了固有習俗所帶來的非議與孤立可是難以承受的。

種姓製度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毒瘤盤踞在這片土地上,吸吮著每一個被壓迫者的血肉。

黑公主在深思熟慮後,馬上就做出了選擇。

“請你教導我該如何做一個國主,希爾格納。”

黑公主朝希爾格納行了一個禮,並非是妻子對丈夫的,而是學生對老師的。

希爾格納微笑了起來:“我的要求可是相當嚴格的。”

“那正如我所願。”黑公主也堅定地說道。

比起希爾格納曾經教導過的某些學生,黑公主要好上太多了,不僅用心刻苦,而且還會舉一反三,以讓希爾格納驚訝的速度迅速成長著。

不管是和那些因為她女子身份明麵上唯唯諾諾、暗地裡卻不屑一顧的官員周旋,還是以國主的身份與毗鄰國家外交的沉穩與理智,都讓希爾格納刮目相看。

但問題也很快暴露出來——他們可以用的人手嚴重不足。

畢竟對於教育被婆羅門和刹帝利壟斷的這個世界,想要一個能夠聽明白上級命令、並且忠誠實行、不隨意解讀亂揣測的官員,實在是太艱難了。

即便是希爾格納提早數年做好了準備,培育出了不少人才,但相比起這個廣闊的摩揭陀國,這點人手根本不夠看,而且原本盤踞在摩揭陀土地上的官員又都難以勝任新的製度,許多壓迫底層首陀羅的官員都被般遮麗找合理的理由拖出去斬了。

可以派得上用場的人手全都身兼數職,但這樣依然忙得不可開交,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好幾個。

黑公主的女子身份固然是一大阻礙,但同時她作為女王求賢若渴的名聲傳遍其他的國度後,反倒是吸引了不少前來投奔她的人。

雖然這些人能力參差不齊,但比最開始明明計劃都已經寫好了、卻因為可用的人手不足導致遲遲無法開展的情況要好太多了。

這些人的觀念也很好看穿:一個女人懂什麼治國,他們隻要成為了摩揭陀國的朝臣,再哄一哄這個曾經的第一美人,豈不是高官厚祿就輕鬆到手了?而且說不定還能夠成為女王的裙下之臣呢!

什麼?女王有丈夫?讓自己的妻子拋頭露麵的家夥,肯定是個軟腳蝦、孬蛋!

儘管這些人並不是他們想要的人才,但礙於人手實在不足,黑公主不得不捏著鼻子把他們收了下來。

“我當然不可能把重要的職位給他們。”

黑公主——或者該說般遮麗女王冷笑著道。

在這幾年浸淫在政事之中,她的氣勢與威壓愈發地厚重了,和曾經還在閨中的少女模樣截然不同。

“不過無妨,千金買馬骨,而且剛好宣傳教育的歌謠與教材還缺了些編纂抄寫的人手。”

當然,般遮麗對於信任的部下和同盟者是直言不諱,但對於這些投奔到她麾下的人,自然是給他們畫了一個香甜的大餅,又送了幾頂高帽子,就把他們哄得團團轉,相信這是無比重要、又可以青史留名的重要之事,亦是自己得到高官厚祿的考驗,各個乾勁十足地行動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