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施舍的英雄(1 / 2)

() 石蜜的存在一如希爾格納意料那樣在各國的王族裡掀起了巨浪, 無數人都派出了人馬來探尋著石蜜, 試圖弄清楚石蜜是否真的存在。

古往至今, 糖分都是人類的最愛, 尤其是在氣候濕熱的這片地方, 為了驅趕走濕氣, 所以非常嗜辣。

但辣味會帶來疼痛, 而甜味又能夠很好地中和舌頭的麻痛。

不過就算不嗜辣, 人類對於‘甜’這種東西的追求是不會停止的,畢竟‘甜’可以與快樂和幸福直接掛鉤。

而後世那多種多樣的甜品更是令人眼花繚亂, 是生活中不能缺少的必須品,是引誘人類卡路裡爆棚的罪魁禍首。

石蜜的製作方法被嚴密地看管起來,畢竟這是在一窮二白的情況下目前唯一的賺錢方式, 可不能夠被人窺探去。

希爾格納當然沒有打算把石蜜當做支柱, 沒糧就沒有基礎, 先撐過冬季, 來年春季就馬上種植作物。

希爾格納忙得不可開交, 也幸好現在的他並不需要睡眠,可以把時間都花在調度糧食和教導他們如何耕種上。

最讓希爾格納頭疼是, 這些連文字也不識得、過一條河語言就完全不同的首陀羅們什麼都不懂, 即便希爾格納講得清清楚楚,在他眼前的還是數十張茫然無知的臉。

這也使得希爾格納不得不挽起袖擺, 親自下地演示給他們看。

即便已經臨近冬天,不過還是有短期的作物可以耕種,在缺糧的摩揭陀隻要是能吃的東西就統統種下, 在這個動輒會餓死人的世界,美味與質量暫且顧不上,最重要的是數量!

除了大麥與小麥外,牧草和蕪菁也緊挨著其他的作物耕種,還有大豆也分布在這些作物的周圍,用以促肥土地。

如果不是因為短時間內無法得到大量的骨炭和貝殼,希爾格納甚至打算用這些提高產量。

隨著冬季的到來,那些零零散散騷擾者摩揭陀周邊的盜匪襲擊得也愈發地頻繁。

畢竟需要過冬的不僅僅是摩揭陀的人民,還有這些為了侵擾著村莊、奪取糧食和家畜的盜匪。

希爾格納冷笑著讓迦爾納和馬嘶把這些膽大包天的盜匪給抓回來,最好是讓他們先吃一番苦頭,把膽子嚇破以後再充當苦役。

當然,希爾格納用人狠,給的獎勵也豐厚,隻要這些盜匪做出了足夠的功績,不僅能夠脫離苦役,還可以獲得糧食與錢財,甚至可以在摩揭陀當上受人尊重的官員。

“彆問,問就是缺人。”

希爾格納仿佛回到了自己當王的時候,不過比起早有準備、登基前就培養出了能夠聽懂理解自己命令部下的曾經,國土要更加廣闊、毗鄰各種虎視眈眈國度、缺糧缺人、魔物怪獸頻頻出現的摩揭陀就是困難模式。

就連向來喜歡戰鬥的馬嘶都被希爾格納到處使喚,去清理著魔獸,回來後累得癱倒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老師,你已經六天六夜沒有睡了。”迦爾納為希爾格納的身體披上了毛毯,低聲道。

“沒辦法,現在摩揭陀上下的糧食不夠吃,我得精打細算的計劃,如果在販賣石蜜的隊伍回來前缺糧了,對於般遮麗剛剛建立起來的權威來說是一場大災難。”

希爾格納接受了迦爾納的好意,然後把手邊的一疊需要處理的文件交給了迦爾納。

這倒並不是希爾格納需要幫忙,而是他認為政事不可都壓在自己的身上,畢竟這個國家是屬於般遮麗和此世界之人的,倘若希爾格納因為突發原因不得不離開,而他們又沒有學習到如何處理政務,那他之前投注的心血都付之流水了。

摩揭陀因為沒有多少平原與河穀用意耕種糧食,還得砍伐樹林修出耕地而被人認為是貧瘠之地,這也使得在摩揭陀居住的除了那些被嫌棄和厭惡的首陀羅外,婆羅門和刹帝利屈指可數——這些婆羅門和刹帝利大部分都是因為得罪了人,被流放到此處的。

如果以本土居民的眼光來看,這是開局死,但對於曾經在愛爾蘭絞儘腦汁提高糧食產量的希爾格納來說,這都不是事。

隻要有人,就能夠種出糧食,而有糧食就有其他為了糧食而來的工匠與商人。

至於那些被流放在此的婆羅門和刹帝利?

對於摩揭陀的女王般遮麗來說,這種情況反倒是更容易掌控全國。

和希爾格納那屬於武鬥派的便宜養子馬嘶不同,迦爾納除了武藝出色,腦子也很聰明,並且因為‘貧者的見識’這一技能,於人心上有著驚人的敏銳。

他把希爾格納分給自己的政務處理得飛快,在學習希爾格納那先進幾千年的管理理念的學生裡,學得最快的就是迦爾納和般遮麗了。

“老師,您到底想要建立一個怎樣的國家?”

迦爾納在批複文書時,忽然開口道。

他抬起蒼藍色的眼睛,直接了當地詢問道:“從這些文書中我可以看到你對首陀羅們難以置信的寬待與重視,幾乎所有的政策都是有利於他們的——即便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

這些讓因為養父母是首陀羅的迦爾納看了都感覺到了發自內心的戰栗。

這並非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一旦摩揭陀變得強大起來,那麼這片土地上所信仰著的種姓製度和階級製度可能將會分崩離析。

但種姓製度是諸神們所維護著的正法,是不容置疑與破壞的。

般遮麗雖然是摩揭陀的女王,但她並沒有舉行登基大典,在外人來看不過是因為作為丈夫的德羅納無能,所以才會讓女性的般遮麗扛起國家的政事——這種情況雖然少見,但曆史上也不是沒有過。

般遮麗畢竟是刹帝利,也是王室之後,成為國王雖然少見,但隻要她可以在他國的孤立與侵略中站穩腳跟,把國家發展強大,那些國王即便再不願意,也隻能捏著鼻子承認她的國主身份。

但希爾格納所做的,卻是會讓種姓製度徹底崩潰的事情。

這和刹帝利內部之間的爭鬥完全不同,一旦不慎,恐怕會掀起讓整片土地都分崩離析的巨大戰火。

“老師……你難道,想要挑起戰爭嗎?”

得到了知識作為武器的首陀羅,還會讓那些實際上遠遠不如自己、吸著民脂民膏肥頭大腦的貴族壓在自己的頭頂上嗎?

雖然距離那一天還很遙遠,但迦爾納的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了那血海淋漓的慘況。

迦爾納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希爾格納可怕。

正法是這片土地的所有人都信奉著的信條,是諸神的智慧之言,是不得忤逆的教條,即便是迦爾納也對正法心懷敬畏。

“那你要阻止我嗎?”希爾格納輕笑了一聲,仿佛在說著彆人的事情一般繼續道:“如果是現在的話,你阻止我還來得及——迦爾納,用你那把黃金之槍貫穿我的心臟,讓我徹底死去,你所擔憂著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隻是在你下手之前,我隻問你一句——迦爾納,如果你真的是首陀羅,你會甘心僅僅是因為你生來便是首陀羅的身份,便永遠地做一個隻能被奴役壓迫的賤民嗎?哪怕你擁有著比任何人都出色的天賦,哪怕你有著比任何人都敏銳的頭腦?”

希爾格納的眼神格外地明亮,也帶著了然的仁愛。

“性彆、年齡、身份,這都不該成為追求知識與自由的阻礙。首陀羅也是人,而讓我不過是讓他們知道作為人的自己也有這樣的權利而已。”

希爾格納溫和地說道。

“還有一點,我從未打算挑起戰爭。啊,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許會通過戰爭的手段達到喚醒人們的目的吧,不過人老了之後,心也都變軟了呢。”

白發的神明故作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我隻是給了他們選擇的自由而已。”

坐在木桌前的希爾格納目光柔和,背脊筆直,並不擔憂迦爾納真的會對自己動手。

——迦爾納是第一個發現了他這些政策之下所帶來的可能性。

就連黑公主也隻是以為希爾格納口中所說的’革命‘,指的是讓她以女子身份登上帝位。

不過作為發起人,希爾格納也很清楚的知道,要讓這些已經習慣被壓迫和統治的首陀羅自發地開始反抗已經習慣於仰望畏懼的高層階級,恐怕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但至少在那之前,希爾格納想讓這些統治階級知道,被他們壓迫著的首陀羅們到底擁有著怎樣的力量,也唯有意識到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才會真正地重視起這些命如草芥的人們。

正如他所來自的那個世界,相當有名的一句話表述的那樣:“他們善待你們,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因為我們來過。”

希爾格納說的都是實話,迦爾納清楚地知道。

他苦笑了一笑,對希爾格納道:“老師為何會覺得我會對你舉起武器?我向自己發過誓,絕不會對你拿起武器。”

“我隻是在心疼……做出了如此政策的老師,為了建設出讓首陀羅也能夠擁有選擇權利的國家,是已經做好了必要時讓黑公主舍棄掉你的準備了嗎?”

這一次希爾格納是真的驚訝了。

如果是擁有千裡眼的吉爾伽美什或者所羅門說出這番話,希爾格納並不會吃驚,但迦爾納並沒有這個能力,卻是憑借自己在遊曆中積累的經驗和敏銳的政治嗅覺,看穿了希爾格納最後的準備,這讓希爾格納為自己教導出了這樣出色的學生而感到了欣慰。

如果這裡隻有人類的國家,那麼希爾格納自然有把握韜光養晦,直到變得其他國家已經拿摩揭陀無可奈何的強大,但他可還沒有忘記,這裡是神明還在活躍的時代,隨時都有可能冒出一個神明的分靈把希爾格納的計劃弄得一團糟。

讓黑公主把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也隻是希爾格納預想中最糟糕的狀況——大概也就是諸天所有諸神都視他為敵,想要除去他的境地吧。

希爾格納自己當然有辦法逃生,但摩揭陀的人類們就不一定了。

迦爾納之所以會對希爾格納說這些,並不是為了有可能發生在婆羅門、刹帝利與吠舍、首陀羅、以及連賤民都算不上的達利特之間的戰爭,也不是為了維護正法,而是單純地在擔心希爾格納。

因為這無異於蚍蜉撼樹,即便希爾格納很強大,但麵對著其他國家數十億的軍隊、還要那漫天的諸神,輸掉的人隻會是希爾格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