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胡亥和扶蘇便被召到章台宮。
還沒等兩人交代這兩天的工作近況，胡亥先收到來自老父親的貼心禮物：少府中候章邯。
胡亥：“！！！”
過於驚喜，甚至腦袋裡一片空白。
沒聽見胡亥心聲的始皇帝有點點遺憾。
少府中候章邯上前揖禮道：“往後還要公子多多照應。”
胡亥醒過神來：“這話要我說才對！”
他麵上波瀾不驚,心裡已經樂開了花,恨不得來個百米折返跑，來宣泄下心中的得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嗚嗚嗚嗚嗚連章邯都進我碗裡了，始皇大大太棒了！】
始皇帝嬴政瞬間心情開闊。
同時他還有點好奇——名不見經傳的章邯竟是胡亥的心頭好……之一？
【這可是章邯哎~！嘿嘿！】
【章邯放心！這輩子你絕對不會成為大秦末期悲情人物第一名QAQ！】
【說來也是趙高垃圾！還有傻子秦二世！】
【要是始皇大大還在，又怎麼會讓章邯你與大秦離心……不對,要是始皇大大在,誰敢反？還能組建百萬大軍衝到鹹陽城外？】
大秦末年悲情任務第一名？
百萬大軍衝至鹹陽城外！？
始皇帝嬴政還沒確定章邯到底什麼情況，先被胡亥的心聲驚到。
【嗚嗚嗚嗚，章邯沒事的！】
【等完成改建鹹陽城之事,我就將你舉薦給始皇大大,讓你去戰場上拚一拚未來！能用驪山刑徒而非兵士就能擊敗百萬敵軍,要是大秦兵強馬壯,打個南越胡戎也是綽綽有餘吧？】
用驪山刑徒……擊敗百萬大軍！？
嬴政麵色驟變，強忍住看向章邯的目光——好的將領那是千載難逢，多多益善。要是胡亥沒說錯……起碼胡亥到現在都沒說錯過！那眼前的章邯就是一顆水靈靈的大菘菜,還是屬於秦國，忠心耿耿的那種！
嬴政甚至有點點後悔，覺得要不換個給胡亥？
他定了定神，還是摁住衝動。嬴政笑吟吟地補充道：“章邯,右相將你舉薦於朕,希望你能好好輔佐胡亥,將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
其一是輔佐胡亥，其二是防備他人。
章邯記得始皇帝先前的叮囑，斂起笑容：“是。”
扶蘇若有所思,深深看了章邯一眼。
至於胡亥沒聽見君臣二人的意思，正看著章邯合不攏嘴：【王綰舉薦的？嗚嗚嗚不愧是我大秦四代元老！】
【右相牛逼！右相厲害！】
【當然從諫如流的始皇大大也很棒！】
【要不是始皇大大，怎麼能聚集起這麼一批好大臣呢——當然趙高除外。】
胡亥逮住一個誇一個，順帶還不忘鞭屍一下。
始皇帝聽到胡亥的碎碎念，剛才那點心疼的感覺瞬間煙消雲散。
他清了清嗓子，打斷胡亥的心聲：“朕聽說你將此前縣鎮上遇見的……劉季一行人留下了？”
胡亥思緒戛然一止：“是的。”
他的心聲立馬轉到彆處：【蕭何！曹參！蕭何！曹參！】
始皇帝嬴政：“…………”
他笑眯眯地補充：“朕查了一番他的資料，發現其乃是沛縣亭長，既然胡亥喜歡便留在鹹陽用吧，順帶將其家眷也一並送上鹹陽來。”
【家眷……臥槽！差點忘了！】
【劉邦現在和呂雉成親了嗎？生娃了嗎？呂雉啊呂雉啊！在劉邦死後她曾執掌天下，史書上評價其執政期間“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衣食滋殖”[注1]】
【等等？】
【不不不不不！我才不喜歡劉邦呢！】
【誰會喜歡那個大胡子啊！我喜歡的是蕭何，是曹參QAQ】
始皇帝嬴政忍俊不禁，又道：“朕翻看其上官點評，發現監郡禦史對沛縣吏掾和獄掾的評價極佳，曾多次試圖舉薦未果。”
胡亥的眼睛越睜越圓，呼吸漸漸急促。
嬴政覺得他的表情很好玩，多看兩眼後才笑眯眯地往下補充：“朕令人請吏掾和獄掾入京為禦史。”
扶蘇和章邯齊齊一愣。
兩人皆是麵露迷茫，不懂始皇帝突然提起這個的緣由。
唯獨胡亥瞳孔地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出。胡亥定了定神，顫巍巍地問道：“阿父，沛縣吏掾和獄掾叫什麼……來著？”
始皇帝嬴政狀若思考：“嗯……”
他的眼角餘光掃向胡亥——胡亥已經緊張得握住拳頭，屏住呼吸，溜圓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嬴政笑眯眯答道：“兩人名為蕭何，曹參。”
話音落下，胡亥已經忍不住傻笑出聲了。雖然他已經很努力在憋著情緒，試圖讓彆人彆看出自己的情緒變化，但包括始皇帝、扶蘇和章邯在內……大家都覺得他沒能偽裝成功，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興奮之色。
扶蘇：“？？？”
章邯：“？？？”
他們忍不住齊齊看向始皇帝，然後對上始皇帝的視線。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兩人還是很好地收斂起自己困惑的表情，假裝沒發現胡亥的喜色。
胡亥醒過神來，偷偷看著四周。
確定大家沒有發現自己的異狀以後，他悄悄鬆了口氣。唯有始皇帝嬴政能聽到他激動的心聲——激動得撕心裂肺的那種：【始皇大大，你是我的神！】
嬴政眉頭動了動，萌生腳趾摳地的衝動。
胡亥好不容易才重新冷靜下來，他興衝衝地告退，拉著帶著滿肚子問題的扶蘇和章邯，鬥誌滿滿地趕往府邸！
衝衝衝衝衝！
蕭何和曹參馬上要來鹹陽了！
胡亥越發急迫，恨不得能睜眼閉眼的功夫就將鹹陽城重新煥然一新，讓蕭何和曹參看到美
滿幸福的老百姓，讓他們知道——跟著始皇帝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胡亥興衝衝地趕到府邸，然後被門衛攔下。
自打始皇帝賞賜府邸以來，他還是頭回到這裡來，連當值的門衛都沒認出他來。
還好紀信早有準備，從懷中拿出符令。
胡亥往裡轉了一圈，大手一揮直接將這裡征用為：鹹陽城規劃署。
第一步：開會。
胡亥先聚集所有人，鄭重其事地拿出《鹹陽城改造計劃》。
他將其傳於眾人手中，請諸人查看。
即便早有耳聞，眾人也被上麵超越時代的設計所震驚。
往後鹹陽城將真正成為一座城市。
以鹹陽宮為中心，從內到外輻射而出的龐大城市躍然於紙上，光是看著上麵所描述的內容，就足以讓在場眾人心潮澎湃。
劉季激動之餘，也心生慶幸。
他與身側夏侯嬰二人交換目光，齊齊感慨幾人的運道。
緊接著是安排工作。
胡亥先將張耳和陳餘派遣出去。兩人作為建設過李家屯的老人，這回的工作則是督建下水使用的陶製管道、鋪設道路所用水泥、建造房屋所用木材乃至在城外興建糞坑等物……聽著簡單繁瑣，卻是鹹陽城改造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其次胡亥又將紀昀和劉季等人派遣出去。數人分彆帶領一支小隊，快馬加鞭，來回馳騁於鹹陽城內，爭取用最短時間將鹹陽城數百個裡全數調查一遍。
與此同時每當他們調查完一個區域，就會將報告第一時間送回鹹陽城規劃署內，再經過章邯和夏侯嬰的梳理，最終送到胡亥和扶蘇跟前。
章邯與夏侯嬰關係平平。
畢竟他身為少府，而對方僅僅隻是個縣吏，兩者身份天差地彆，卻在署內做同一份工作。不過兩人合作一段時間，彼此間的好感卻是突飛猛進。
章邯聰慧，舉一反二。
夏侯嬰心細，謹慎仔細。
兩人一個核實，一個檢查。
整個鹹陽城堪稱恐怖的龐大數據在他們指尖被梳理得井井有條，沒出什麼亂子的同時效率更是節節攀升。
最後一關則是扶蘇。
胡亥完全不戀權柄，將最後的大業交給扶蘇：“大兄，核查工程進度、促進項目完成、監督項目預算、合理安排項目費用……這一係列就交給您啦！”
扶蘇：“…………我？”
胡亥重重點頭，振振有詞：“對啊！大兄不是一直擔心過高的費用會給黔首帶來不必要的壓力嗎？這一部分就交給大兄您，大兄定然能讓每一文錢都用到該用的地方！”
聽著好像是有那麼點道理？
扶蘇猶豫一二，很快接下任務。
章邯：“…………”
陛下是讓自己盯著胡亥公子，以免胡亥公子被人哄騙上當？可是他現在怎麼覺得……最容易上當的好像是扶蘇公子？
胡亥公子更像是大尾巴狼
：）
章邯嘀咕的同時，與夏侯嬰的合作也是越發默契。隨著處理好的章程如雪花般飛上扶蘇的案頭，扶蘇的雙手都快乾出火星子來，都沒能讓章程變少一些。
扶蘇乾得頭暈眼花，伸手揉揉肩膀。
他抬眸看向堆積如山的紙張，扯了扯嘴角。扶蘇忍不住唏噓一聲：“若是還用竹簡……怕是我會被竹簡淹沒在其中吧？”
話音剛落，旁邊傳來催促聲。
趴在榻上看書的胡亥催促道：“大兄彆愣著啊！那麼多文書呢，趕緊做！再不做就來不及啦。”
扶蘇：“好好好……等等？”
他動作一停，麵無表情地看向胡亥：“那你為什麼不乾？”
胡亥拿起一塊糕點放入嘴裡，歪了歪頭。
扶蘇痛心疾首，怒而叱道：“你甚至還有心吃糕點！”
胡亥清了清嗓子：“很好吃嘛——”
他坐起身來，討好地蹭到扶蘇身邊。胡亥順手將一塊糕點塞進扶蘇口中：“您嘗嘗看？”
扶蘇剛張開嘴，東西就塞了進來。
糯嘰嘰的口感配上外層香噴噴的黃豆糖粉，又香又甜。
扶蘇努力咀嚼：“唔……”
胡亥笑嘻嘻地反問：“這是用稌米蒸熟攪打後，再裹上一層炒熟的黃豆粉和糖粉，吃起來是不是很好吃？”
扶蘇咽下糍耙，點了點頭：“的確不錯。”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不過你想借機逃跑是沒用的——來，看看地圖。”
胡亥不情不願：“看……什麼？”
扶蘇點了點地圖：“我覺得從這裡開始，你覺得如何？”
聽到正事，胡亥斂了笑容。
他湊上前去，細細查看扶蘇所點出的地方：“這是乘鯉魚市？”
扶蘇點了點頭：“沒錯。”
他點了點旁邊的河道：“這裡位於渭河岸邊，乃是南城位處最外緣的魚市，離城外修建糞坑的位置最近，是鋪設地下管道最方便的區域之一。”
頓了頓，扶蘇又道：“最重要的是……這裡全是高危房屋。”
根據房屋的情況，胡亥將其分為四個等級：高危——既整體房屋隨時有坍塌風險並不適合居住、中危——局部危險並有可能出現坍塌風險、低危——房屋有缺損但不影響整體結構，以及普通——房屋完整並能夠正常使用。
高危區域是立刻需要開始動工的。
雖然說是這麼說，但也得有個順序。胡亥看看地圖，挺滿意這個選擇：“位置不錯，我看就從這裡開始吧？”
“現在有一個問題。”扶蘇點了點圖紙，“這裡的人多以打魚賣魚維生……恐怕還得考慮他們後麵的生計問題。”
“為什麼啊？”
“修建好的小院再做魚市生意？隻怕沒二兩年時間就會亂套。”
“啊？魚市裡麵沒有單獨的鋪子嗎？”
“點魚、殺魚、醃魚……都是在附近的，旁邊工
坊和集市混雜，其他城域之人也會到這裡來進貨，為了占據一個好位置，大部分人都是原地搭建房屋居住。”
“沒有攤位費嗎？”
“有收取，但具體的位置是先來後到，自行敲定的。”扶蘇摁了摁太陽穴，“那邊外側的道路還行，到了內側道路錯綜複雜不說，人口更是密集到驚人……而且據張耳調查發現那邊的遊民不少，要是無法安排妥當恐引發紛爭。”
雖然秦國嚴格限製百姓的遊徙，但遊民數量任是個巨大的數字。除去管控嚴格，具有門閭的裡巷外，像是魚市，手工品市場等地……都是遊民最好的落腳地。
說是遊民，難保有敵視大秦之人。
要是處理不當，加上遊民起哄……扶蘇可不想在鹹陽城裡鬨出什麼大事來。
胡亥搔搔頭：“這樣啊……”
他在圖上標記出相應的位置：“依我看這一塊建設居民區，然後這一邊設置一個專用魚市，裡麵搭建單獨的棚屋供他們做魚市，攤位抽簽決定就是。”
扶蘇若有所思：“將魚市和居民區分開？”
胡亥點點頭：“對吧，而且魚內臟之類的也是很好的肥料原材，可以方便後期收集並進行處理。”
扶蘇眼前一亮：“還有這等妙處？”
他驚人抖擻，很快又圈了沿河的一小塊地方：“搬遷以後，可以允許魚市人在這裡臨時擺放，後麵的魚內臟都不能浪費了嘛。”
那些哪裡是廚餘，分明是純純的金子！
光是想想魚內臟也能變身為肥料，然後又培育出健壯的作物來，扶蘇就忍不住笑。他精神抖擻地翻開地圖，順便向胡亥念叨鹹陽城的情況：“不統計不知道，一統計簡直了……你能想象鹹陽城有這麼多高危建築嗎？”
“這裡是大秦的都城啊！”
“不少都被圍在裡巷內，要不是深入進去根本發現不了。”扶蘇越說越是氣氛，攤開地圖指給胡亥看。
整張地圖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紅點。
胡亥和扶蘇知道，每一個紅點後都有急需處理，瀕臨倒塌的房屋。大片大片的紅色在黑白色的地圖上顯得格外紮眼，更讓扶蘇很受打擊。
胡亥直起身來：“不急啦。”
他伸手摸摸扶蘇的腦袋：“大兄不傷心哦，我們一步一步來——”
扶蘇低低應了聲，而後又覺得不對。
他心中感動，手上卻是沒好氣地將胡亥拎到邊上：“我還用不著你來安慰。”
胡亥眨眨眼：“那你繼續乾活？”
扶蘇應了一聲，乾勁十足的繼續忙碌。就是做到一半，他又想起最開始的問題：“…………胡亥！！！我是讓你彆乾坐著，也過來幫忙！！！”
胡亥：“哎————”
扶蘇橫眉豎眼：“哎什麼？還不趕緊！”
胡亥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他蔫巴巴地坐到扶蘇身邊，又一次對上地圖上密密麻麻遍布的小紅點。胡亥深深吸了口氣：“……來
吧，咱們先選一個合適的地段，讓人先將房子修建起來。()”
扶蘇深吸一口氣：好。?()”
他想了想，點著地圖上一塊平坦處：“這裡如何？周遭道路也需要修繕，旁邊居住的百姓不多，到時候挪動拆遷起來也方便……就是第一批直接移居騎鯉魚市的人？”
“可以先移動彆的……唔這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