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裡正不樂:“不就是有座
暖房嗎?”
他示意吳嗇夫瞧瞧後麵綠油油的麥田,驕傲地昂首挺胸:“方圓百裡的村莊,誰家看到咱們的麥田不羨慕?再說你那暖房……每天得花多少柴火錢?簡直是暴殄天物,奢侈浪費!”
先前也提到了,周家屯建造了暖房。為了維持暖房的溫度,越大的暖房所需的木材炭火數量就越高,非富貴人家是絕對用不起的。
至於周家屯這麼個黔首聚集的村莊,建造這般的暖房不是為了享受,而是為了照看剃毛後的綿羊。
為了幾匹羊……造暖房?
周裡正想想暖房每日用掉的柴火煤炭,心都要一哆嗦,瞧著吳嗇夫也分外不順眼。
吳嗇夫大怒:“瞎說!”
他冷哼一聲:“咱們暖房裡養出的豆芽韭菜都送進宮裡了,前兩天直接給了一千枚!”
周裡正瞪圓了眼睛:“一千枚?”
吳嗇夫洋洋得意:“昨兒個還下了這麼大一場雪,後頭的價格指不定還會更高呢!”
看周裡正啞口無言,吳嗇夫越發高興。
他微抬下巴,趾高氣昂地引著胡亥往暖房走去。
吳嗇夫推開大門:“公子——請。”
一股熱氣噴湧而出,同時還裹挾著濃濃的羊膻味。
胡亥下意識捏住鼻子,睜大雙眼看向四周。
他們來的地方不是照看綿羊的區域,而是隸臣隸妾們處理羊毛的工作區。
吳嗇夫咳嗽了兩聲:“林聶!林聶。”
隸臣令林聶轉過身來,見到胡亥的瞬間他登時跳起,小跑著上前:“公子,吳嗇夫。”
胡亥直接道:“帶我四處瞧瞧。”
林聶應了聲,引著胡亥等人先來到洗滌處。
幾名隸臣正負責用清水、鹽巴和酸汁調製的漿液清洗羊毛,去除上麵濃重的羊騷味。
這裡的氣味比先前那塊還要濃重。
胡亥剛剛鬆開的手又緊緊捏住鼻子,甕聲甕氣地詢問道:“這樣氣味能處理乾淨?”
林聶恭聲道:“能去掉七八成。”
或是看著胡亥一直皺著眉頭,他又補充道:“其實這樣處理的氣味還算正常……小的往日在草原上可不能用鹽巴和酸汁這類的好物來處理。”
胡亥下意識道:“那用什麼?”
林聶清了清嗓子:“小的家鄉會將尿液加熱用來清潔羊毛……據說那樣可以更好的去除羊毛上的油脂和氣味。”
胡亥:“…………”
不敢想象那樣的氣味會如何複雜:)
說到這裡,胡亥忽然想起一件事。
據說後世處理羊毛的時候,還能從中提取出羊毛脂……而想要得到羊毛脂,方法之一便是氨提取法。
而最簡單,最容易獲得的氨……好像就是尿液:)
胡亥沉默一瞬,閉了閉眼把那念頭從腦海裡揮去。
他定了定,又看向接下來的工序。
經過第一次洗滌後
的羊毛還要煮沸,再用冷水反複洗淨,緊接著負責瀝乾的隸臣會將洗淨的羊毛絞乾,然後鋪在類似簸箕的竹盤上,送到溫度最高的火牆邊去烘乾。
胡亥的視線落在熱水桶的邊緣。
油亮油亮的痕跡讓他有了新的猜測——煮沸清理的操作……算不算是蒸汽蒸餾法?
林聶順著胡亥的目光看去,目光也落在那種油亮的凝結物上:“這是羊毛上的羊油,每日工作結束後咱們會放涼水,將這一層羊油刮下來保存,此物可以抵禦嚴寒強風,避免手指皸裂。”
很好,真的是羊毛脂。
胡亥點點頭,又將目光移向接下來的工序。
烘乾或是曬乾的羊毛會被隸臣收取,並用銅製的梳子反複刮擦,直到一坨坨的羊毛變得蓬鬆才會被送到下一批隸妾的手中。
這些隸妾眼明手快,負責清理羊毛中的雜物。
經過反複篩選以及再次梳理以後,羊毛已變得蓬鬆而柔軟,類似於後世的毛氈料。
接下來則是按需求進行不同的處理。
隸臣隸妾們會按照羊毛料的用處,用寬度不一的孔尺來確定羊毛線的寬度,將其分成數個毛團,最後用前段帶著鉤子的紡錘勾住一小截羊毛,隨著轉動羊毛也隨之擰成一股羊毛紗線,形成一顆又一顆的羊毛球。
再往後則是一座高大的提花機。
按著《天工開物》之書而製作出來的幾種織布機都已是鹹陽城內各官家紡場必備之物,織出來的布料厚實細密,質量上乘,普一上市就頗受好評,立馬將不少私造工坊出出的料子給壓了下去。
而提花機更是其中翹屬。
段段時間內,已有匠人通過提花機做出相對複雜華麗的圖案,而羊毛紡線也是如此。
隸妾令周蓿拿出一條織好的絨毯,雙手呈送到胡亥的手邊。她神色複雜,唏噓一聲:“我們還在草原上的時候,做一條絨毯得耗費小半個月的時間,而如今隻要兩三天便能完成一條。”
對於草原胡人來說,毛紡也是昂貴的產物。
用羊毛線紡織而成的絨毯可以賣得高價,諸如六國勳貴,又或是大月氏等國都對絨毯格外青眼有加。隻是原材料稀少,做工繁瑣複雜,對於常年奔波的遊牧民族來說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計。
誰能想到現在隻要兩三天就能做成?
周蓿唏噓兩聲,又很快收回心神,垂眸注視著捏著絨毯的胡亥。
胡亥猶豫了下:“我不是想做絨毯來著。”
他讓吳嗇夫尋了兩根長度一樣的木棍來,又稍稍打磨一下,饒有興趣地搗鼓起來。
胡亥對鉤針不太了解。
他僅僅憑借著腦海裡偶爾掃過視頻時留下的記憶,摸索著搗鼓。
先打個活結?然後在從圈圈裡將羊毛線拉過來?
胡亥努力回想,遺憾的是穿越給他的金手指是能記住曾經看過的東西……就掃過一眼的織毛線不在其中啊!
胡亥手忙腳亂,一雙眼睛都快成鬥雞眼了。
他搗鼓半響,勉強打出一塊……東西?胡亥擦了擦汗水,期待地送到眾人麵前:“就是這樣子。”
這啥啊這是?
所有人麵上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這片歪歪扭扭,奇形怪狀的東西,甚至不知道如何用語言去形容。
吳嗇夫看半響,也沒看出這是啥。
他想了想,努力誇讚:“公子所做頗有童趣!”
胡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