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他的眼睛睜開了?醒了這是?”
“剛剛還沒醒……大夫,大夫!”
大夫擠開人群,走了進來。
他診脈過後便開口道:“此子運氣不錯,已經度過最艱難的時候了,要是恢複得快……說不定遲些就能醒來?”
輪流照看的鄉民明顯鬆了口氣。
他們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悄聲閒聊起來:“那就好,那就好。”
“算他命大,竟是熬過去了。”
“前兩天我還以為他肯定完了……”
“就是,居然說咱們吃人!”
“哈哈哈哈哈那天我和我婆娘說,我婆娘都快笑死了。”
“小哥?你醒了?”
“你看看咱們,像是要吃你的嗎?”
張良努力打量眼前幾道身影。
雖然從穿著打扮來看隻是普通黔首,但他們身上的衣裳整潔又乾淨,臉上氣色紅潤,笑顏常開,瞧著精神氣與彆處的黔首完全不同。
張良張了張嘴,聲音嘶啞:“…………抱歉?”
聽到張良的聲音,鄉民們的抱怨聲也戛然而止。他們好奇打量著張良,溫聲詢問道:“你怎麼會躲在咱們村的草堆裡的?是從哪裡來的?打算去哪裡?”
張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起來。
他動了動身體,想要坐直些,手掌去撐席麵時感到一陣緊繃。
張良身體一僵,眼角餘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一根麻繩緊緊捆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端則連在不遠處的幾案腿上。
這些黔首比他想得要謹慎得多!
張良心裡一咯噔,眸色微沉。他將原本想說的話語吞回腹中,迅速轉動大腦,勾勒出自己的身份。
全程不過三息時間。
即便如此迅速,也依然有人麵露懷疑。
張良心弦微動,沒有回答問題。
他仿佛是被幾子上的觴器吸引了目光,下意識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周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要喝水嗎?”
其餘鄉民也回過神來:“對對對……先喝口水再說話。”
鄉民臉上的警惕稍稍收斂。
其中一人想了想,開口道:“羅哥,果子,虎頭,你們在這裡看著,我去拿吃的!”
張良接過觴器,潤了潤嗓子:“謝謝。”
趁著短暫時期,他也迅速整理完答案:“我是外黃人。”
張良又喝了一口水:“我原是想去鹹陽城投奔親友,沒想到鹹陽城修繕改建,我完全找不到對方的住處。”
“我帶的錢不多,實在扛不住用。”
“我想著要回老家去,沒想到出來以後這天氣不太好,走著走著就迷了路。”
“天色又黑,也瞧不見個人。”
“我凍得實在受不了,瞧到路邊的草垛就想躲裡麵避一避風雪。”
多到這裡,張良尷尬一笑:“再後來的事……我就記不得了。至於那吃人……咳咳,我,我好像
聽見什麼賣兒賣女,什麼吃不吃,什麼臘肉之類的,就,就,就嚇糊塗了……()”
鄉民們聽到張良的遭遇,忍不住齊齊倒抽了口涼氣。他們相視一眼,紛紛開口安慰道:那你可真是撿回了一條命!?()”
“我們剛剛把你抬出來的時候,你都硬邦邦的。”
“要不是有點兒呼吸,我們還以為你死定了。”
“嗐……還好咱們剛好用了乾草,不然你要凍死在裡頭!”
還有人也解釋著:“賣兒賣女啊……那是杏子村的事,那邊的房子不行,聽說被大雪壓垮了不少,有幾家心狠的直接將兒女賣了!”
“紀郎君使人去安撫了吧?”
“對對對,臨時將災民挪到彆處住了。”
“還有羅哥你的功勞!”
“對對對,這火炕太舒服了!”
鄉民七嘴八舌說著話。
甚至沒等張良回過神,他們的話題已經轉向彆處,瞧著一時半會都回不到自己身上。
張良:“…………:)”
他努力紅了眼圈,抽了抽鼻子:“謝謝,謝謝!多虧你們……多虧你們……咦?”
張良仿佛是抹眼淚時才發現手上的繩索。
他一臉無辜又可憐,茫然無措地看向村民們。
張良的表情沒讓鄉民們同情。
鄉民們相視一眼,安慰道:“你先在這裡住上幾日,我們幫你去鹹陽城裡尋尋你的親友,指不定能找到呢!”
頓了頓,周羅問道:“你朋友叫啥名啥?”
張良早已打好腹稿,此時毫不猶豫道:“他名叫張名,年歲和我差不多,是個讀書人,妻子和我一樣是外黃人。”
此人也是反秦複國的義士之一。
張良曾收到對方的自薦信——隻是他來到鹹陽城後便遇上了一連串的事,臨走前也沒來得及去尋過那名寄信人。
當然不是隨隨便便的人都能信任。
此人假名張名,真名張耳,曾是魏國公子無忌的座上常客,更是秦國懸賞千金的通緝犯。
這樣的人物,自然不會與秦國同汙。
張良自信滿滿,相信對方定然能從信息中明白自己的身份,救助他這一回。
張良的自信僅僅維持一秒。
隻見鄉民們連連點頭,認真記錄:“好好好,是個讀書人,叫做張名……張名?”
“張名?”
“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
“我記得範師傅的夫君,便叫張名來著?”
“咦?他不是叫張耳嗎?”
張良:“???”
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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