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1 / 2)

日頭偏西,通過考核的三十人,從今日起,就要住在軍營,開始為期兩個月的新兵訓練,期間大概每十日會有一日休沐。

校場外不相乾的人都已經被清場,即便是十分舍不得自家小哥兒林修嵐,也在楊二哈與胡夫郎的勸說下,留下大包小包後離開了。

唯一例外的……,是許柳兒的家人,——從血緣上來講,確實是他家人,嫡親的那種,其中有一個老實懦弱的漢子,據說還是他親生父親。

他們大概也知道,許柳兒進水師營已經成了不可更改的事實,再想將他送去高老爺家換八十兩聘銀,是不可能的了。

於是許柳兒的三叔正舉著少了半截食指和中指的右手,跪在軍營門口討公道。

媽的!不長眼跑到水師營來找麻煩呢!陳百戶對此頭疼無比,親自將站在隊伍中的許柳兒提溜出來,語氣十分不耐煩:“說說!怎麼回事?……那人的手指,真是你砍的?

許柳兒嚇壞了,……真的嚇壞了!

兩隻手緊緊地握住柴刀,眼睛裡淚花直打轉,聲音哽咽,語無倫次:“是……,是我,我偷偷報名被他發現了,……他把我睡的柴房從外麵鎖了,……我算著考核時間呢,再不出來,就來不及了!三更天的時候,我用柴刀劈開了門,他們聽到了動靜,三叔拿了繩子棍子,要把我捉了綁起來,我……,我……”

砍叔父的那一柴刀,是許柳兒這小半輩子,唯一一次豁出命的抗爭,那股支撐著他通過考核的不管不顧的拚命勁兒,在陳百戶的恐嚇下,消散得一乾二淨。

許柳兒又變恢複了以往糯柔柔的性子,眼淚忍不住簌簌落下,望著陳百戶滿眼乞求,看起來楚楚可憐:“我不想給高老爺做小郎,他都六十多歲了,還虐待死過好幾房小郎,……三叔欠了賭坊錢,想拿我去換聘銀,……大人,我過了考核的,求您彆讓我回去,求您了,大人!”

陳百戶被他哭得手足無措,語氣無奈,眼裡也同樣滿是乞求:“彆,彆哭……,你先彆哭成嗎?我沒說要讓你回去啊,我就問問是怎麼回事兒。”

水師營漢子個個看得目瞪口呆,平時爆頭拳、踢臀腿動不動就往兄弟們身上招呼的百戶大人,竟然也有這般窩囊的時候!……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比林勇輸給小哥兒還讓人可樂,至少可以樂上兩年!

陳百戶眼神凶狠地掃了一眼那幫幸災樂禍的孫子,再轉回來時,瞬間又變得柔和幾分,語氣也十分溫和:“你父姆也未反對?”

許柳兒語氣黯然:“姆父去世已有六年,三叔說得了銀錢,就幫爹爹續娶個娘子,……,爹爹便同意了。”

陳百戶無言,見多了這種事,他心裡其實並不會生起太多波瀾。

水師營每年招新,都會有一兩個像許柳兒這樣走投無路的小哥兒。

許柳兒不是陳百戶見過最可憐的,甚至也不是陳百戶見過最狠的,曾經有過一位已經嫁人的夫郎,殺了逼著他做暗娼的丈夫來參軍,最後……即便是通過了考核,水師營也是無法護著他的,後來發配去遼東。

許柳兒的事情倒是沒有如此嚴重,陳百戶揮手,讓門口的兵士將許家人帶了進來,不等他們哭鬨,便怒喝:“將我水師營的預備兵士關押捆綁,你們好大狗膽!……造反嗎?!”

旁觀了全過程的楊歆:“……”

百戶大人,您這個帽子扣得太大,會把人嚇死的吧!

果然,許家那幾個漢子,個個臉色發白,叫囂得最凶的斷指三叔嚇趴在地上,反而是許柳兒那老實巴交的爹爹,低著頭哼哧:“柳,……柳兒就算成了兵士,也是不能傷百姓的,況且……,況且那是他三叔。”

許柳兒雙目直視著自己父親,淚意慢慢被恨意取代,……楊歆心裡歎息,他可能也沒想到自己會被親身父親捅了刀子吧,而且這刀子還捅得十分準。

大魏朝的軍紀很嚴明!軍士若是傷了百姓,便是有理也是要受罰的。

因為手下有一群不省心的莽漢,陳百戶顯然十分擅長應對這種問題:“許柳兒傷了人,自有軍法處置!你們犯的過錯,……,想好怎麼辦了嗎?”

許父唯唯諾諾地閉嘴,這回反而是他那長年混跡賭坊的兄弟更有法子些,十分無賴地坐在地上,舔著臉道:“都是一家人,小人就隻是跟柳兒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柳兒,你如今考進了水師營,以後可是有了大前途,三叔這手被你砍成這樣,你不出些湯藥銀,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吧!”

許三叔舉著右手賣慘,陳百戶冷笑:“你想要多少湯藥銀?”

“八……,八十兩!”高老爺買小郎,就是這個價。

“嗤……”陳百戶抱手冷笑。

許三叔見此,認慫道:“五……,五十兩也是可以的。”自己欠賭坊四十五兩,剩下五兩還可以再去翻本。